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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细想开来,这两件事情虽然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却存在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牢牢地看向乐正彼邱,“去年八月十五之夜的刺杀,是不是你做的?”
乐正彼邱抿唇不语。
乐正锦虞有些嘲笑自己的后知后觉,这件事除了他还有谁?
被囚禁却不翼而飞的藩王…济安城的作乱…。楚京的水闸…乐正锦虞想突然起了许多蹊跷的往事,很多过往若不追究根本无法明白其中的原委,如今她一件件自脑海里搜刮出来。
许多看不清的,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桩桩,一件件,在东楚的那场覆灭中全部都起了最大的作用。
害死那个人的最锋利的一把刀是她,其中斜插的使他伤痕累累的长枪却是乐正彼邱。
只是如今再去追究,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雪山处,数名侍卫守护在慕容绮苏的尸体旁。除了给乐正彼邱报信之外,有人已经飞鸽传书,将消息第一时间送回西陵。
箭羽上的标志,顺理成章地将凶手直指为南昭。
众人怀揣着恨意,为本该绽放所有的美丽却如烟花陨落的妙龄女子哀恸。
两国纷乱不休中,刺杀公主再理所当然不过,人们总是带着感情的目光去看待他们眼前发生的一切,几乎笃定了杀人凶手就是南昭,再无其他。
只是,送嫁的队伍中有婢女呜咽道:“咱们公主跋山涉水远嫁异乡,却连新帝最后一面都未见到…奴婢听说新帝不日便会纳妃,到时候还怎会记得咱们公主…呜呜…公主,你死得好惨啊!奴婢为您不值啊!”
这一番话如同砸入水波中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阿宝与阿絮痛哭不止,帝王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里还会记得尚未进宫便身死的嫔妃?
等等——新帝不久后便会封妃?
长年生活在皇宫的女子自然比寻常人多了分心思,她们不约而同地猜想,会不会是有人…
阿宝与阿絮向来最得慕容绮苏喜欢,吃穿用度与大家小姐无异,慕容绮苏死了,她们除了害怕陪葬之外,更多的是情真意切的伤心。
是以,阿宝也不管什么揣度忌言,立即抓着送嫁将领的衣角哭道:“公主在此处身亡,北宜国也脱不了干系。奴婢想,指不定就是有人趁咱西陵与南昭不和而故意将杀害公主的罪行嫁祸给南昭…将军,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公主做主,将事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啊!”
将领的衣角被捏了道深深褶皱,就像真相般弯弯曲曲,叫人无法轻易看清、抚平。
不多时,在西陵送嫁队伍痛哭之际,北宜国的禁卫迅速赶到。
藏在云杉之中的人将身形藏匿地更为隐秘。
将领得了阿宝的暗示,连带着看北宜国禁卫的目光也多了分怀疑。
禁卫直接说出乐正彼邱的口谕,绮苏公主虽然还未正式册封,但也算是北宜国的皇妃,三日后会安排入皇陵。
然而西陵国的将领并未配合这些禁卫将慕容绮苏的尸体抬走,言明等六皇子派人前来再行定夺。
是南昭刻意杀害还是北宜国的自导自演,一切总该查清。
但不管如何,队伍总归还是要进城的,出于规矩,一行人皆在驿馆落了脚。
一时间,全京的喜红被人们自发地撤走。
新帝第一桩婚事就成了白事,北宜国的子民皆有些沮丧。仁政爱民的乐正新皇怎么就不能顺顺利利地抱回如花似玉的公主呢?
绮苏公主的好名声在外,有人不禁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怎么就不能像他们北宜国心狠手辣的五公主,命再长久一些。
不公平啊不公平。
百姓们对慕容绮苏的死从白天叹息至深夜,而被众人拿来作比较的乐正锦虞却安安稳稳地待在芣苢宫中,未受丝毫影响。
在她看来,不管是谁动的手,人死了再多的也是空谈。
夜燃的灯烛明亮地灼烧着,乐正锦虞还没有睡意,在她的强烈抗拒下,乐正彼邱搬去了侧殿。
她也不明白为何他对她这般容忍,除了不放她离开之外,几乎是有求必应。
也不知是他长时间居住的缘故,寝殿内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莲香气,比清神香还要管用。
南宫邪不在,她索性坐起身又捣弄起墨玉簪来。纤长细腻的簪体,握之令人浑然一震。
她摆弄时很小心,生怕弄坏了这件贵重的东西。
每个人年少时所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总是会造成一生的影响。
她不愿承认,很早之前,她就意识到了心意,只不过那时如一只蚕的浅薄,稍有半分风吹草动,便吐出细细密密的丝网,将自己的心严严实实地绑住,不让其他人窥见。
后来越积越厚,裹成了一个茧,外面有人用温度捂着,便咬破一点,更多的时候任自己藏在里面冬眠,总是不愿化成能展翅高飞的蛾子,生怕自己再一次扑火而自取灭亡。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硬如铜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在她依然不相信爱情,踩着无数人鲜血却不痛快地活着,不敢轻易交出自己时,宇文睿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她试着相信她所害怕的东西,它真实地存在着,并不是如她想象地那么虚无。
当初慕容烨轩说要带她走时,她迟疑的那段空白,贮存的便是他,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提及。
好吧,她承认宇文睿的死成了心中永远的痛,心底留存的那个位置,任何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她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簪子,“君临”,君临天下呵~
若真是如此,她的手里岂不是拥有通天的财富,足以建造支撑一个庞大的帝国。
要不,取了这些财富自个儿做皇帝吧!
她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多么地不切实际。
即便真的有了这些财富,谁会拥护她?她的才智还不远远不能够处理那些朝堂之事。她宁愿屈居在帝王的身后,统筹整个后宫,压制着下面不本分的妃嫔。
她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与乐正彼邱在一起,不用颠沛流离,奔波四方。站在最强大的人身边,享受着天下的臣服,高贵又惬意。
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可具体她也不知道。
人往高处走,唾手可取却不取的后位不要是傻子!
她扬笑,以前那个自私且无畏的乐正锦虞哪里去了?如今倒矫情地追寻起心意来了。
她抬手,熄灭了殿内那唯一一盏灯。
黑暗中,有人突然来到她的身边,本是极淡的龙涎香却搅乱了她的一夜好梦。
天亮时,慕容烨轩连夜派来的人却吩咐西陵的将领,按照北宜新帝的口谕将公主安葬,任何人不得借机在北宜国生事,违令者斩!
预备掀起轩然大波搅浑北宜国雪水的人们立即泄了气,阿宝与阿絮跪在慕容绮苏的灵前,心较之北宜国的天气更加寒冷。
慕容绮苏一死,最开心的莫过于被她压在下面的女子,凭着在乐龙殿伺候时偶尔一两次见到乐正彼邱的记忆,她们纷纷躲在闺中挖空了心思揣度着新帝的喜好,以及思考入宫后当以什么妆容出现。
翌日,边境的战火又染红了天空,这一次,依靠北宜国增派的二十万大军,西陵大获全胜。
万人庆贺之际,慕容烨轩却忧心忡忡地坐在空荡荡的帝殿中。
慕容烨天失踪了近一月,西陵前往寻找的人却依旧未得到他的下落,他想前去寻找乐正锦虞的脚步也被牵制。
长此以往下去,他定会被困在西陵的龙位上。
前几日开始,他就醒悟过来,现在的一切就像一个局,他被璃心悠困着,而告诫他莫要轻举妄动的这个女人却也玩起了失踪的把戏,暗下里不知道在进行着什么阴谋。
另一方面,他从暗卫那边得到消息,除了皇兄之外,连南宫邪也一同失去了踪迹。依南宫邪的势力,就算杀了人也绝不会选择逃避躲藏,这结果太过荒谬!
有鹰隼突然从窗牖处扑腾而来。他大喜着伸出手臂,鹰隼立即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微微低头,鹰隼立刻“嗷嗷”唤了几声。
慕容烨轩目中带寒,别以为将虞儿藏起来,他就不能找到!
他愿以为乐正锦虞落在璃心悠手中,若自己不配合,她就会对她不利,没想到人竟然是在北宜国。
“来人!”
“六皇子。”立即有人恭敬地跪下。西陵暗卫之首在万圣山顶被杀,取代他的是慕容烨轩的属下。
“给本皇子备马!”前方战事停歇,西陵眼下还算安稳,朝堂中的事情就容易处理地多,即便他暂时离开也无大碍。
“是。”
慕容烨轩抚了抚鹰隼的羽毛,得到了乐正锦虞的下落,他半刻也等不及地想去寻她。
三日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慕容绮苏的灵柩下葬。
在乐正彼邱的示意下,慕容绮苏的葬礼规格皆按照皇后之仪。今日他亲自前往帝陵,给足了西陵的面子。
阳光出奇地灿烂,乐正锦虞带着南宫邪站在御花园中,享受这难得和煦的天气。
远处有宫人不停地走动,见到她行了礼之后,又继续忙活。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无一闲置之人。
对此场景,乐正锦虞暗暗称奇,无论是东楚还是南昭,她从没见过这么有秩序的宫人,乐正无极的恶风竟半分都没有流传下来。
整个皇宫到处洋溢着笑脸,阴霾不再,温和地似要融化北宜国的冰川。
北宜国的御花园也与诸国不同,因天气缘故,每一株奇花异卉的旁边都是用暖炉熏蒸着,维持着盛开的姿势。
高树上的腊梅花开得格外绚丽,每一朵都散发着沁人的香气。乐正锦虞想起前两夜睡梦中闻到的那股熟悉,不禁暗笑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风也很暖和,刮在脸颊上少了凛冽的感觉。
她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梅花的清香中,挥霍着得之不易的悠闲与清净。突然感觉到发间有异物插入,她立刻警戒地睁开眼。
南宫邪指着她的头发,拍手调皮笑道:“娘,真好看。”
乐正锦虞抬手,自然地在发间摸到了一枝梅花,顿时明白了是他在作怪。
她朝他妩媚一笑,“是么?”果然,他讨好女子的鬼主意最多。
南宫邪立即被她的笑闪了神,那股天真的赞美也换成了*裸的惊艳。
乐正锦虞得意地转身,任他呆愣在了原地。
她慢悠悠地向前走去,却在另一株梅树前看到了一张面孔,站在那里的人正对她扬唇微笑。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乐正锦虞下意识转头,身后的南宫邪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她吸了口气,慢慢朝那株梅树走去。
那人一身宫婢的打扮,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但原先的那份稚嫩却被沧桑替代,身上的嫩色着装也遮盖不住。
“沐雨。”她走近,轻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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