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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两个轮流值班的特护除了必须的交流,根本就沒有和谢琪安交谈的意思。

由此可以推测,她们一定有着非常严格的工作制度,不允许私自和病人做过多的接触。

好在贵宾病房的护理是面面俱到的,从治疗到日常生活,都无微不至,病人需要做的只是安心养病,其他的一概不用操心。

盐水瓶里不停的升腾起小气泡又不停的破灭,药水顺着输液皮条一滴一滴的流进静脉,谢琪安几乎可以感觉得的药液的冰凉,顺着手腕逶迤而上,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那根手链。

然后她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她觉得简直不能原谅自己,头昏脑涨的这几天,她已经完全忘记了那条手链。

也难怪,只从她把那根手链别出心裁的戴在左脚脚踝上之后,那根手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像就已经长成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谢琪安忙起來的时候,几乎就从來沒有刻意的去感觉到脚踝上还有一根链子。

只有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每次洗浴过后,她才会不由自主的去摸抚一会脚踝上那条已经有些微微体温的金属物,想一些不着边际的心事,

谢琪安急忙把自己的左脚从雪白的毛毯下踢出,然后她惊恐的看见,自己左边的脚踝上竟然真的沒有了那条细细的链子。

谢琪安几乎连想也沒想,差点沒有从病床上翻滚下去,立刻踢开还盖在她半边身上的毛毯,翻身坐起,在整个病床上上上下下的翻寻了一遍。

其实雪白洁净的病床根本就是一目了然,即使是银白色白金的链子,如果是掉落在床一上和床下也是无处遁形的,

谢琪安有种想翻开床垫的冲动,她用沒用打点滴的左手试了一下,实芯胎的床垫非常沉重,她一只手的力气根本就沒办法翻开。

病房外面似乎传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可能是刚才出去也一小会的特护惦记着谢琪安的点滴,进來查看來了。

谢琪安赶紧坐回病床上,她下意识的死死的揪住身子旁边白色毛毯的一角,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张皇和悲哀,控制着自己想继续翻身下床去寻找的强烈冲动。

她其实已经知道是沒有用的了,那条链子已经丢了,再也不可能找到了,但是,她就是不死心。

那种剧烈的不死心,就像小时候每一次丢失最心爱玩具,最宝贵的一支钢笔一样,每次都有一种满腔的期待,期待会有意外的侥幸,侥幸突然看见了自己丢失的东西。

她不是心疼那条链子到底值多少钱,她是心疼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和那条链子相同意义的链子了。

她知道自己有一种致命的缺点,容易对每一种东西形成一种固执的执念,这种执念让她在每一次不经意的丢失过后,都会有一种突然被人摘心似的无抓挠的空落落的感觉。

谢琪安沒办法让自己冷静下來,她想不通是这几天自己生病,颠來倒去换病房什么的折腾的链子松脱丢在了哪里?还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被谁摘取去了?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结果都不容乐观,那毕竟是一条白金的手链,不是一个小女孩的玩具也不是一个女学生的旧钢笔,还可能会有被人还回來的侥幸。

她沒办法去对任何人描述,那种一点执念,一点悸动,像一次不期而至的侥幸偷來的狂欢留下的尾声,一次竭尽全力的燃烧留下的余烬……她只是徒劳的想抓住点什么,但是,她也明白,她根本就是什么也抓不住的。

她直感觉心里非常难过,极其难过,这条链子的丢失与其说是她偶然的疏忽,不如说是一种必然的宿命。

对于别人來说,那条链子可能代表着一笔小小的意外之财,抵得半个月的薪资。

对于谢琪安來说,那条链子可能代表着她生命的某一段最柔软最隐秘的段落,是一种寄托一种慰藉。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个别人会是谁?

这昏昏沉沉的几天,咳嗽的兜心抖肺的几天,她在清醒的时候心里转过几千几百个念头,唯独沒有去想过脚踝上的那根链子。

忽然,她想到南言俊。

有沒有可能,那天晚上,他发现了自己还戴着他们之间某种关系的“罪证”,被他给摘下扔掉了?

她努力的镇定了一下自己,细细的回想和他相拥而眠的一夜,从他那里逃离的那天早上。

但是,她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虽然他曾经说过她并不值一张支票的钱,但是,他总不会冷酷到连一条链子也不肯留给她吧?

她还记得,自己在他那里洗浴尽浑身泥污的时候,链子还是戴在自己的脚踝上,出于某种隐秘的念头,她还特意的从他的衣柜里翻出一双他的袜子穿上。

虽然这种念头很无聊,但,现在想來却多少还能给她留下一些关于那条手链的可以追寻的痕迹。

是的,从穿上了他的袜子以后,她是再也沒有想起去检查脚踝上的手链,然后,她又穿着他的那双袜子,套上自己的鞋子张皇失措的跑了路。

她努力的回忆着以后的事情,确实是有些记不大清太多的细节,那条已经和她的肌肤紧贴了很久的链子在很多的时候她都沒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何况她的双脚还穿在一双男式的丝袜里。

她一点也不记得在她逃离那幢宅院的时候,脚踝上还有沒有戴着那根链子?

但是有一点她坚信,以南言俊的骄傲,是不会看上这么一点已经施舍出的东西的。

她固执的觉得,无论如何,即便被他看见那条链子,他也不可能去随便摘取的,而且,最重要的,她真的是记不起他到底有沒有动过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满心乱七八糟的念头让谢琪安直觉得头昏脑涨,浑身无力,有一种被突然抽空的感觉。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疲惫的身体,缓缓地倒在枕头上,眼泪竟然不争气的迅速的流了下來。

外面轻微的脚步声走到病房门口却停止了,谢琪安连眼睛都懒得睁,她默默地侧了一下脸,让枕头沾去脸上的泪水。

随便外面來的是谁,都不能分担她悲哀的一丝一毫。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不想任何人看见自己无缘无故的哭。

自己享受着土豪千金似的待遇,还淌眼抹泪的,相信谁看见了都会觉得惊讶,她不想给人不必要的猜测和好奇。

她更怕谢家豪会知道。

她只是想更深的藏起。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打消了最初的一瞬想询问一下那两个特护和那个护士的冲动。

这种徒劳无益的话语不说也罢。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如果别人捡到那条链子想还给你早就给你了,还用得着去问吗?

谢琪安不是傻子,贵宾病房里进出的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自己一旦把这话嚷嚷出去,那么谁都有嫌疑,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两个护理一个护士,谢家豪偶尔会來,你去怀疑哪一个?

又有什么意思?

本來就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她只会白白的落人鄙薄。

她不觉在心里升起一种深深地宿命感。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对她摆下的一个最终的局?

如果不是这场狂风骤雨,自己就不会这么冲动,如果自己沒有这么冲动,就不会最终丢失了那条手链。

是的,她很珍爱那根手链,完全是一种不由自主的珍爱,她必须得承认。

她不由地想起被她丢弃在街头的那枚婚戒,如果认真较论起來,价格不知道要比这根链子贵多少倍,她却竟然很少记起。

这是一种惩罚,冥冥之中注定的惩罚。

是的,那原本就不是你的,总是要丢失的,总是要结束的,总是要遗忘的。

“泪别后无影踪,空守西窗又有何用,恸哭撞碑的伤痛,比不上失去至爱的痛……”。

她的脑海里突然又蹦出这句歌词。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可笑,那么那么的矫情,那么那么狗血。

那么那么的卑微无聊。

真是委屈了这样精美的句子。

哪有什么至爱啊?你又是谁的至爱?你还在为谁守着西窗?谁又能记得你的眼泪?

或者说,谁会看见你的委屈?

谁会相信你那一点点的心意?

她扪心自问,谢琪安,你哭过吗?你心疼过吗?你究竟为谁恸哭撞碑过?

童成俞,还是那个叫南言俊的男人?

如果说童成俞命里注定不是她的男人,那么其他的男人更是什么也谈不上。

算了吧,不要矫情了。

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只会被嗤之以鼻。

从來就沒有了所谓的“感情”,所以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游戏。

一种应该经过了就必须得忘却的过程。

只有她这样的一个女人,一个对距离边缘模糊不清的容易混淆真假的女人,才会这样苦苦的去纠结,天真的去执念。

也许她这样的一个女人,注定要以难題的形式徘徊在所谓的感情里。

所有的感情里,她最终的收获只能是那些隐形的致命的伤。

她是一个古怪的纠结体,纠缠于一点点的温暖,在她需要的时候。她只记得对她伸过來的手指是温暖的,她贪恋着那一点点指尖的温度,而根本就忘记他是谁?忘记了他们是如何的一种开始。

那一点点的温暖只是一个模糊的幻觉,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风雪之夜划亮的火苗,天堂的快乐和美景一闪即逝。

上帝永远都在用一种俯瞰的悲悯的讥诮的目光注视着她。

定格在她内心深处的不过是那种柔软的虚幻的感知。

到最后,她留不住哪怕是他的一点点余温,留不住哪怕是一点点的自以为是的纪念。

哪怕这份感情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其实早就和任何人无关。

谢琪安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她甚至不配提伤害。

沒有人要來伤害她,只有她自己。

一阵轻轻地剥剥叩门声,然后又是一阵,见躺在床上是谢琪安无动于衷,又轻轻地叩击了几下。

懒得睁眼的谢琪安只得睁开眼睛,漫无边际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她忽然意识到來的人可能并不是那两个特护之一,或者是那个护士。

她们不会敲门。

也不可能是谢家豪或者查房的医生,他们就算是敲门顶多礼节性的通知一下,不会这么耐心执着的一直敲。

谢琪安微微地侧过脸來,奇怪的看见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一个和她穿一样病号服的高挑女孩。

瞬间,谢琪安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严重的花了,有种想呜咽的感觉,那个女孩怎么……怎么那么像曼曼啊?

自己不是刚刚在想什么幻觉的事情,果然就产生了幻觉吧?

谢琪安当然知道门口的女孩不可能是徐晓曼的。

首先,徐晓曼从小到大都是那种打的死牛的强健体质,否则她也不可能一个人赤手空拳精神抖擞的在S市打拼下一片江山。

当然了,退一万步讲,徐晓曼毕竟不是钢铁侠,肯定也有会生病的时候,但是,就算是徐晓曼会生病,会住进医院,也不可能跑云都來看病吧?

S市随便哪家医院都比外地的医院牛x,全国各地,就是各种特色医院,S市也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了,无论徐晓曼得了什么样的疑难杂症,舍近求远,跑來云都治疗,都是犯不着的说啊。

她倒沒有往其他地方去想,比如,这个不速之客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门前?

她只是觉得自己一直昏昏沉沉的躺着,沒有力气到处去串门,这个女孩子一定是其他房间闲的发慌的病人想找她玩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住的vip病房是封闭式的,是拒绝探视的。

说句老实话。谢琪安暂时还沒有概念,否则她就不会奇怪怎么住了这几天,郑涵一次都不來看她了?

瞬间,她只是有些伤心的想,也许是漂亮的女孩相似度都是很高的,要么,自己就是久病思亲朋,想爹娘是沒指望的,只好把别人想成徐晓曼了。

“我可以进來吗?”

门口穿病号服的高挑女孩故意捏着嗓子,小声的问道。

谢琪安躺在床上,有些懵懂的点点头,她的嗓子还在嘶哑,几乎发不出很大的声音。

女孩满脸窃笑,摄手摄脚的走了几步,然后一溜烟的跑到谢琪安的病床前,低声啸叫道:“好你个谢琪安啊,混大发了是不是?竟然装不认识我了?”

一边叫还一边做出要哈嗤谢琪安的架势。

谢琪安呆怔住了,她傻傻的看着满脸夸张凶恶表情的徐晓曼,一句话也说不出來了。

她真是被惊吓着了。

然后,她刚才好不容易才咽回头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对着徐晓曼直直的从眼眶里滚落了下來。

这下也把徐晓曼吓到了,她赶紧收住夸张的架势,溜到谢琪安沒有挂点滴的左手床边,顺势坐在她病床边沿,一边伸出两只手去给谢琪安揩眼泪,一边急急的低声哄到:“哎呀,怎么啦,好了好了,不哭啦,我不怪你了,琪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被我给吓到了?不哭了,噢……”

谢琪安哭得更厉害了,就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对着突然出现的徐晓曼痛哭。

徐晓曼急了,低声央求道:“哎呀我祖宗嗳,能不能先不哭啊,再哭就不漂亮了,求求你了七仙女妹妹,一会你的护理进來还以为我专门跑來欺负你來了,琪琪,你能不能坚强一点啊?哎呀,不哭了好吧?”

谢琪安抬起手背擦擦眼睛咬咬嘴唇,才哑着嗓子向徐晓曼说道道:“曼曼,我丢东西……了。”

一句话沒有说完,眼泪继续汹涌而下。

徐晓曼瞬间就碉堡。

她沒有想到谢琪安看见她就泪如泉涌,不是激动的,竟然的……丢东西了?

艾玛真心臣服了,合着无论在什么地方,多大年纪,什么样的场合,自己永远都是谢琪安颠簸不破的委屈控诉对象?

上帝啊,你造出了她徐晓曼专门就是为了安慰谢琪安的吗?

我去!

徐晓曼还沒有來得及表达自己愤怒,外面徐晓曼的护士就追踪而來,站在门外叫道:“603病人请过來量体温吧。”

徐晓曼顾不上和谢琪安计较,急忙把一根指头按在谢琪安的嘴唇上,急急的说道:“等着我啊,琪琪,我一会就过來,别哭了,丢什么宝贝了,一会我过來帮你找啊。”

谢琪安一把拉住徐晓曼,眼泪汪汪眼巴巴的看着她,徐晓曼赶紧说道:“我就住在你旁边病房,别拉我……一会我就溜过來看你。”

看着徐晓曼调皮的对她眨眨眼睛,谢琪安恍惚的好像回到少年时代。

那时候徐晓曼就是这副鬼促狭的捣蛋样子,叫谢琪安乖乖的站在那里,别动别出声啊,她去偷果子给她吃;站在那里不要动啊,她去惩罚那帮坏小子……

谢琪安只得放开徐晓曼的手,点点头,哽咽道:“嗯,你先去吧,我等你。”

她真是有些舍不得放手,好像徐晓曼只是一个幻觉,她一松开手,就沒有了。

徐晓曼一溜烟的跑出谢琪安的病房,看她那副毛毛躁躁的样子,谢琪安不禁破涕为笑了。

好久沒有看见徐晓曼这样走路了。

只从上了大学以后,徐晓曼就开始练习昂首挺胸,走优雅的猫步了,其实谢琪安知道,这种微微地弓起身子一溜烟的跑开,才是徐晓曼真正的原形。

在上初中的时候,徐晓曼就已经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孩了,别人都很矮,就她一个像一根电线杆子似的杵在那里,怎么着都不舒服,觉得别扭的徐晓曼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微微含起肩,藏起已经开始发育的小胸脯。

徐晓曼天生麻利,连走路都是喜欢连跑带跳,谢琪安曾经把她形容成一只勤劳的跳鼠,“嗖”跳出去了,“嗖‘跳进來了,还弓起身子。

所以现在忽然看见这久违的一幕,谢琪安顿时心情大好,她的护理和护士长进來给她查看点滴的时候,正看见这个女患者破天荒的躺在床上对着她们微微发笑

谢琪安却沒有注意护理和护士长异样的眼神,她还沉浸在乍见徐晓曼的惊喜之中。

虽然她实在是不明白徐晓曼为什么会突然和她住在一个楼层的病房里,但是还有什么比此时此地看见徐晓曼更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徐晓曼第二次溜进谢琪安的病房已经是午后了。

-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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