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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懿的画画水平实属不错,不过寥寥几笔,就已让沈阙看懂了大半。
“这边是我们所在的兰林宫……从这里出,一盏茶功夫就能来回出入一趟,是最近的路线,但是守卫都是一等的,而且批次少,换次周期长,不好钻空子……”秦懿指点着最先画好的路线,耐心分析。
沈阙盯着秦懿指下的纸面,头脑飞快运转,凭借自己的记忆和秦懿的讲述对这条路线进行模拟。
“……所以,我走的是这条路,路线稍长,横穿流华宫、祥云宫、昭光宫三个宫殿,但这三个宫殿无人居住,守卫也较之前少了近一半,而且都是一些三等守卫……”秦懿说着在纸的边沿部分长画一条直线,连接起之前画的路线,说道:“翻越这道宫墙,即是一些老屋小巷,路道狭窄曲折,即是被发现,只要进了这老巷,也极好隐蔽。”
沈阙沉思,不语。
一条路途较短,但难度高;一条路途较长,但难度低。两相比较,确实不好抉择。
秦懿低头看了沈阙一眼,见她仍是不作答,想到她说要所有他认为方便的路线,只好继续圈圈画画:“这条和这条,长短差不多,分别是向北和向西,绕过这几座宫殿和这冷宫会在这里的墙面汇合,但出了宫墙是乱葬岗,地荒远僻,离市井有些距离,但这两条路几乎没有守卫……比较适合你……”虽然沈阙没有明说她要出宫,但这都问起出宫的路线了,想必定是要出宫不错。
沈阙闻言一个挑眉,比较适合她,他这是瞧不起她的意思?不过她倒也没有计较,而是认真的思考这两条路的可行性。
她的速度快,比普通的狼要快,这没错,但若要她跟会武功的人一样,耍得一手好轻功,在墙头瓦上飞檐走壁,又要躲得过层层守卫,躲不过也得打得过,倒是过于玄幻了。
所以这两条守卫较少、又比较偏僻的路线,确实再适合她不过。
但是路太长了,实在太长,绕到北部城郊外再赶到城南方向的绿山去,这得浪费多少时间?她不能浪费时间。
想着,沈阙眉头轻皱:“难道没有别的路线?”说罢抬起头,直视秦懿。
与刚才半调侃半玩笑的眼神和表情不同,那是极其严肃和认真的眼神,漆黑的眼眸所折射出来的光芒像是夜空里的月亮,清晰、明亮。秦懿被震慑住了。
就连她雪白的身体也似乎绽放着某种绮丽的光芒,某种……令人臣服的光芒。
这样的狼,这样气势逼人的狼,竟让他觉得可怕。
秦懿蓦然收起了心底的三分玩笑与漫不经心,完完全全地认真投入到路线的讲解。
“这个位置和这个位置是没有守卫的,但是这两处附近的宫殿还未建起,空旷,不好隐蔽……”
沈阙见小尾巴终于认真起来,心里满意,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张开金口与其讨论起来:“这里是有宫殿的,我昨日还到过。”
秦懿一愣,面色一红,他的信息竟然落后了,还当场就被揪了出来。
“咳咳……”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秦懿继续讲到,“这面城墙外临近闹市,所以比普通城墙高了近一倍,墙内周围也没有任何建筑与树木可以做辅,但也正因为如此,几乎没有什么守卫,只有一小队守卫会在这附近不定时的巡逻。”
沈阙眼睛一转就马上又在脑海里模拟起来。秦懿提的这侧高墙她也有曾经过过,确实很高,而且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落叶,连人影都没有。
等等!沈阙两眼一眯。风吹落叶?
那附近空荡的很哪里来的落叶?
沈阙重新翻阅记忆,仿佛置身与那面高墙之前,漫步走去,风拂过,地面上的落叶婆娑而舞,浮起于空中,再落下。
沈阙的视线沿着落叶的来向望去,一个苍天的巨木独立于离高墙大约数十米的一个宫苑里,青葱浓密的枝叶如一把巨大的绿伞,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这是一颗常青树,所以春天落叶,虽然现在已是夏季,但仍有少数的叶子零星的落着。
这可常青树真的很高大,即使是最低处的枝叶,也有高墙的三分之二这么高,更别说远远延伸蔓延开去的枝叶,更高、更远。
这样的树,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行?
沈阙一笑,在秦懿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懿从沈阙回忆开始就静默着等她沉思完,见她笑了,心知她定是想到了什么,但既然她没说,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那他也就不好问。
“这里也有一条小道,是旁边两座宫殿建造时出了差错,硬挤出来了的,由于太小了,只容一两人并排通过,所以这条小道几近荒废。”
沈阙眼睛一亮,这种好路怎么可以让它荒废掉?“就走这条路。”
秦懿皱眉,不赞许,手指点了点小道两侧:“这两侧各有一队一等侍卫,批次少,换次周期长,每次换次都安排的极严密,要安然走过,太难。”这宫中的侍卫毕竟不是摆设,更何况是两队一等侍卫。
沈阙眨眨眼:“你是不能被发现,但我又不用偷偷摸摸的来。”她这几天没事就在宫里溜达,也没见有侍卫拦下过她,她可是靖王妃,就算所有人都对她不以为然,但人家皇上都是承认了她的,明面上也没人敢放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她不存在。就算有人敢给秦辞玉这个闲王脸色看,也不会给她脸色看,当然不是不敢,而是,谁会傻不拉唧地给“什么都不懂”的狼摆脸色?
秦懿顿悟,他之前竟然没想到这一层,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需要跟他一样隐藏在暗处不被人所发现,其实她只要翻墙的时候不被发现就可以了。
“那就这样,往这条小道走,过了这条小道后,往这边的这道高墙走,然后翻越这道墙出去。”沈阙边讲边把爪子按在纸上沿途划过。
“可是这道墙很高。”秦懿点点最旁边的代表高墙的横线,腹诽,他刚刚讲的她是一句都没有听见不成?
“我知道,这墙的高矮不是问题。”沈阙说得中气十足,“相信我。”
秦懿看着她信心满满的神情,神使鬼差般信了。
“你找根草绳,只许粗不许细,只许长不许短……然后把侧屋里的沉鱼和秋兮给解决了。”沈阙吩咐。
秦懿与沈阙心照不宣,说的是解决,当然知道那不是杀掉的意思,只要迷晕就差不多了。
沈阙想了想又把爪子点上了纸面,指指上面绘出来的一条路,道:“你还是从这里走吧,在这里折回来和我在高墙这儿汇合。”
秦懿看过去,沈阙所点的路侍卫少了不少,距离也不远,对他来说确实更为方便一些。
“现在就出发吧。”沈阙说罢,当即就转身出门了。
秦懿心里暗暗感叹着这只狼真是与众不同,也闪身照着沈阙吩咐的去做,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竟这么顺从地听了她的话。
果然不出她所料,沈阙走在成群结队样貌森严的侍卫面前,如入无人之境。她走得屁颠屁颠地,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阙暗喜,一面已经快速来到了高墙下。
高墙与另一侧的矮墙之间的距离比她记忆中还要更为宽阔,沈阙咂舌,但也因此一眼就看见了那棵庞大的巨木。
沈阙走到树下,打量。
粗枝密叶,站在树下几乎晒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一看便知似是有百年老龄的古树。
这样的树横在围墙围起来的院里似乎与小巧精致的宫苑有些不搭调,大概是造的时候没舍得把这样的老树连根拔除吧。
沈阙眯眼看着延伸开去的枝干。可算是给了她可趁之机。
不一会儿秦懿来了,手里捏着一根草绳,足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那么粗,密集地捆成一圈,长度可想而知。
“不错。”沈阙低低地夸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样又粗又长的草绳。
“那现在……?”
“你把这个系到那根枝上。”沈阙抬头看向上方一根有手臂那么粗的树枝。
秦懿也不多问,顺着沈阙的目光看去,很快锁定了沈阙所指的那根,轻轻一跃就稳稳落在那旁边一根更为粗壮的枝干上,然后把草绳系上。
沈阙对秦懿只做不问的做法很满意,开始讲解自己的计划。
“一会儿你用草绳的另一端把我绑紧了,然后抱到这座墙上,把我扔下去,我甩过去之后,你看我手势,我一下令你就把绳子弄断,”这样她就可以顺势飞出去,至于怎么落地,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秦懿按照她的描述大概想象了一下。
沈阙所说的简单,但其实整个过程很有难度,当然也是具有可行性的。
第一点,她说要他把她抱到老树这一侧的稍矮一些的墙上。成年狼的体重23~45千克,虽然她还未成年,但也差不了多少了,要他抱着穿梭在宫里不被侍卫发现或许有难度,但若是只要抱到墙上就行,还是可行的。
第二点,她说扔下去之后甩到一定程度看她手势。狼的手势,人怎么能看得准确?但她既然这么富有人性,想必要让他看懂一个手势,也不难。
第三点,她一下令,他就得马上把绳子弄断。这么粗的绳子,用刀割也得割个一会儿,说断就断,也有难度。但好在他是秦辞玉的暗卫,每个暗卫都身备钨铁制成的匕首,锋利程度自然无话可说,要割断一根草绳,可行。
这三点结合起来一人一狼必须具有相当的默契,才能成功。而且必须一次成功,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一个两个侍卫来?沈阙在半空中荡来荡去也不好。
秦懿思绪飞转,然后点头,意思是可行。
“那好,给我系绳子吧。”
秦懿把草绳的另一端缠到沈阙的腰上。
“我出去后就在墙边等你,你就走你平时出入的路出来后赶紧与我会合。”沈阙边任他摆布地系上草上,边道。
“好了。”秦懿系好绳子,又拉了拉,确定绳子不会松掉。
“上去吧。”沈阙看向矮墙。
秦懿很快就把沈阙抱起来,跃起,然后在矮墙上站稳,放下。
矮墙矮墙其实一点都不矮,只是相对对面的高墙矮了那么一大截罢了。
“准备好了?”沈阙笑着看向秦懿,带着鼓励的神情。
她眼里深深的笃定让秦懿又神使鬼差地消除了心底的担心和怀疑。
好像只要她说可以,这世界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秦懿面具下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这是多么的疯狂,一只狼发疯似的想要把自己弄出宫去,他竟然还任由她折腾,甚至帮助她。不过,谁让他乐意了呢?
秦懿再次抱起沈阙纤长的身躯,向下抛去,手里的温热一脱离,他就飞快拿出匕首,眼看沈阙落至最低处,与地面擦身而过,又向上飞起。
秦懿清晰地听见沈阙喊了一声:“割!”声音不大,不会招人来,也不小,不会让他听不清。
当即把手中的匕首掷出去,眼前黑光一闪,粗实的草绳就断了,匕首自然不会这样就停下来,继续飞过去,只听见一个钝声,那匕首插入墙壁一寸有余,可见秦懿的力道之大。
秦懿方才的动作比思想还要快,他还在想沈阙为什么这么早就让他割绳子,她可比高墙的顶端低了很大一截呢,掷匕首的动作已经做完了。
沈阙见绳子应自己的声音分秒不差的断了,舒了口气。
她刚刚算好了时间和高度,她喊话时所在的高度已经是绳子都够甩上的最大高度了,只要再多那么一秒,向上的惯性就会在绳子的拉力下化成向下的惯性,而第二次甩过来的高度和力度都会远不如第一次,等于一切前功尽弃。
沈阙飞上高墙,突然听见不远处一个喝声爆响:“什么人!”
心里“咯哒”一下,沈阙自知被发现了,眼皮下黑影闪动,飞快地远去,后面一连串地黑影也跟着一闪而过,追了上去,没有人停留下来关注她的存在。
这秦懿动作还挺快。沈阙心里感叹一声,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来自大地妈妈的力量给往下拉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沈阙看了一眼地面就不再看,整个毛绒绒的身体团成一团,想着尽量减少一会儿落地的伤害和疼痛。
三……二……一……沈阙计算好了时间,心里倒数。
数到一时,她撞上了一个软绵绵的带着温热的温度的物体,所以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还觉得伴在耳边的一声呻吟挺悦耳的……
软绵绵有温度?伴在耳边的呻吟?
沈阙刷得睁开眼睛,站起身,果然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胸口,被凌乱的黑发遮住的唇瓣又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沈阙乐了,这都能被他砸中,是她运气太好,还是这人RP太渣?
不过乐归乐,心里笑笑就好了,人家被她给砸了,她不安慰安慰也说不过去:“……你没事吧?”
回答她的仍是沉闷地呻吟。
沈阙心里更是愧疚,估计砸得不轻,她的背也撞得有些麻麻的。
沈阙推推那人的手臂,又试探地问:“你还好吧?实在疼得不行咱去医馆看看?”
原本紧闭的双眼蓦然绽开,黑得深邃,黑得冷冽,吓的沈阙浑身一颤。一个晃眼,再对上那双眼睛,看见的却是柔和,仿佛方才世间万物一片漆黑的寒冷,只是她的错觉。
那人坐起身,纤长细嫩骨干分明的手拂开遮住一半脸庞的黑发,垂至胸前。
“没事。”声音如珠落玉盘般脆然又如古琴沉吟般凝然,说着那人站了起来,在沈阙还没回神的时候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沈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甚至连道谢也忘了,最终只有看着那人迈着稳健的步伐,青衣摇曳间那人已走远。
青衣?沈阙猛然觉得这人熟悉至极,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疑惑着她突然又想到,她在落下来之前明明向下看了一眼,根本没看见附近有人,怎么这才短短三秒的功夫,青衣男就被她给砸到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沈阙心头,难道是那青衣男看见她掉下来了刻意过来给她接着的?
可是没道理啊!他接住她又能有什么好处?最多招来一阵疼痛。
沈阙回忆刚才青衣男起身是的片段,黑发玉指,青衣背影……那是……半仙云笈?!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在他们来秦都的路上,途经凉城时遇到的神道兮兮的半仙云笈啊!
那个出口即是文言文的文绉绉的神棍!
她跟他好像也不熟吧?他有必要来以身相救吗?
真是够诡异的。
“呼……我来了。”秦懿出现,轻声喘着气,估计刚才没少跑。
沈阙甩甩头,权当那半仙云笈吃饱饭没事干怀着高尚的情操不舍天下任何一个生灵被苦痛折磨所以舍生相救好了,嗯,就是这样。
想通了的沈阙顿时觉得一阵舒畅,对秦懿道:“既然来了,我们走吧。”走了两步突然又问:“刚刚被发现了?”
“嗯。”
“甩掉了吧?”
“嗯。”
“你带路吧。”
秦懿拿下了口罩,浓眉大眼翘鼻薄唇,让沈阙眼前一亮。
嗯,算他秦黑心够意思,给她弄了个这么清俊的小尾巴。
“等等。”
秦懿正要带路,沈阙又出了声。
沈阙走到旁边一出煤灰滩前,一点也不怕脏的在上面一滚,起身是已经是黑一块白一块脏不垃圾的土狗了。
看见一身雪白的毛发被如此糟蹋,沈阙自己不心疼,秦懿倒觉得惋惜,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浑身雪白的狼,目标也太明显了,如今会有谁不知道那是靖王的狼妃?
“好了,走吧。”沈阙看看自己黑得甚至油光发亮的爪子,撇撇嘴,这下真的是小黑了,不知道秦黑心看见会不会偷着乐。
突然很期待他看见她后的反映……也不由自主地担心他的处境。
“快走吧。”沈阙催促,语气里带着她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急不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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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云笈在沈阙的注视下远去。
早已习惯了遇万事而不惊的他,刚才下意识地过去接住她的瞬间,竟觉得慌乱。
当然不是紧张她会不会摔伤而产生的慌乱,而是因为第一次做出了自己思想控制范围外的事而产生的慌乱,甚至于,睁眼的那一瞬间,他没有隐藏好自己小时候就形成的冷冽肃杀。
没错,她确实是特别的。
他生来就有通事理知天命的能力,与预知未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师父也就是担心他的能力被人性里不可避免的*给利用,所以带走他,养育他,教导他。
但是他看不透她。
这样一直以能说会道且赋有人性而闻名天下的狼,他竟然看不透。不得不说她是特别的。
之前在凉城出于好奇,他靠近她,给他的皇弟一语玄机,也只是为了靠近她,如今不知不觉来到京城,似乎也是为了她。
但是只要一靠近她,他就会像是走入了一团迷雾,只能触摸到朦胧的冰凉,看不清未来看不清过去,看不清命理看不清劫数。
感觉到身边有人飞快闪身而过,朝那只雪狼的方向奔去,云笈终于定了定神。未知即是劫数,还是离她远点吧。
如此,云笈不愿再去细想。
走入闹市,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的喜悦悲伤都会被他所感知,这样有所掌控的感觉让他舒心。
微扬起下巴,云笈以一贯的优雅姿态漫步于人群中央,没有人向他拥挤过来,所有人都为他注目,所有人都为他屏息,只因为他极具代表性的青衣,只因为他是半仙云笈。
这才是他。
云笈唇角的弧度与眉眼的笑意更为柔和起来,身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也愈来愈烈,压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却又不由自主的以他为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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