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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听者哈哈一笑,都觉得是编的,哪有这样的母亲?

他们津津乐道的段子是释员外钻进钱眼里了,释妻痴迷空洞的经文佛法,以至于有一天,在释家干活的婆子诺诺来禀告老爷,小少爷是不是该抓周了,这夫妻俩才惊觉,小儿子周岁都过去好几个月了。

人们对这种蠢货商贾夫妇的故事颇为喜欢,还有穷酸书生变了花样的嘲讽起某朝某代,有这么一个贪财又目光短浅的“费老爷”。

释谐音为“是”,费则是“非”。

“只是这世上,是非又怎可能这样简单分明?”

听到释沣轻叹,陈禾微微咬牙,表情变来变去,十分不好。

“怎地这般模样?”释沣笑了,赶紧把又想把脑袋埋进自己衣襟里的陈禾拉开,低头看看师弟,“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陈禾垂首。

他了解师兄,释沣从不是将自己吃过什么苦详细说出来的人。

释沣说周岁宴,说客栈掌柜对其母的编排,说释员外屡次三番当做看不见他避开绕行,绝对不可能是在跟师弟诉委屈道不幸,这些事背后必然隐含着秘密,这才让释沣选择提起。

再联系长眉老道,黑渊谷主曾说过的话,陈禾心中更加窒闷。

陈家与他断得干干脆脆,释家与释沣却不是,这些听来古怪又可怜的释家幼子故事,陈禾明白,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陈禾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的摇头:“师兄当年在梧城,听到过那个费老爷的故事吗?”

“不止当年,今日去东宁郡梧城还能买到这话本呢!故事怎么来的,世间人却忘了。”释沣淡淡说。

陈禾一声不吭的抱住释沣。

“不必如此,我十余岁时偷溜出来,在梧城茶楼听见这些时,并没有感到愤怒,”

因为说书人嘴里的费老爷只是愚蠢笨拙,只是醉心金钱,是忘记,而不是真的忽视自己的小儿子。

当年梧城的释沣,浑浑噩噩回到家中时,大病了一场。

他没有生气,只是悲凉。

释沣还有很多细节没跟陈禾说,譬如释家的仆人惧怕手段阴狠的释员外与释沧,全不将他当回事,缺衣少食倒还没有,只是说话还没有管家的儿子好使。

年幼时释员外难得回来一次,释沣想尽办法也见不到他面,总是被不着痕迹的拦下,小孩不驯,想蹦起来喊,也被一把捂住嘴,拖什么似的带走。

想获得父亲的青睐,不读书想去学武吧,没人教,也没人会为他安排,还收获了好一顿冷嘲热讽。

书倒是有的看,释员外明显是随意叫城里书铺将所有书都送了一份来,连书目都没看。

不然,要怎么解释书册里那一摞春宫图集…

这事有书铺与释家小厮的漏嘴,就变成了费老爷不学无术,假充架子,让人给自己刚六岁的小儿子拉了一车书,结果里面那等东西都有!

茶客哈哈大笑,释沣呢?他很清楚,他父亲认得字,甚至学识也不错。

母亲痴迷经文犯傻到不记得小儿子生辰?看过佛经的释沣很清楚,他母亲连大悲咒是什么都搞不清,一卷经文都没翻过,盖个院子闭门不出,只是懒得搭理琐事而已。

这琐事里,就包括释沣,她的儿子。

旁人听说书笑得痛快,没有人知道,人群里一个少年的悲凉。没有人知道,故事里那个蠢货费老爷的儿子并不是倒霉。

释沣这场病,断断续续了两三年。

有时他病得昏沉了,隐约看见父母兄长进来,请药问药,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释沣觉得是个梦,不过是他心里的期望而已,因为释员外还是一张阴沉的脸,活像别人欠了他多少贯钱。母亲也是他记忆里一脸淡漠的样子。

他们急切的互相推诿责任,怪对方没看好释沣,虽然是争吵,这话语却很暖,简直是梦境里才有的景象,可是配上他们那副一贯嫌弃厌烦的脸色,就显得十分荒诞可笑。

释沧在旁边劝说父母,又屡次炖了补品,经常来喂他。

虽是和颜悦色对着高烧昏迷的弟弟,但眉眼神情里偶尔却有毫不遮掩的憎恶厌烦,就像释沣站在树丛后,被回家的释沧发现时,那抹细微的表情一模一样。

释沣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自嘲的笑了笑。

——父母兄长的面目太深,竟连美梦中,他们都是那个模样,何等可笑。

十七岁,释沣病愈后,终于看开了这所有,他暗暗决定离开梧城。

这里不像他的家,他又何必一定要留下。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走,释家的灾难就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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