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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安都不在?”阿娇抹了抹泪。
“没错个,其时大长公主与堂邑侯……正往远处忙活着,”她略顿,想了想,还是小意措辞,用个“在远处忙活”来避讳大不敬之事,因道,“他们正在江陵呢——先头已有消息散传,堂邑侯私结朝臣,陛下已然大怒。这会子……这会子又听得大典星[1]有报,将星不稳,恐汉室有祸。……陛下向来信这些个,当年与临江王夺嫡一事,已成大忌,——馆陶大长公主所在地,亦有暧昧。陛下自然心思惴惴,由是派人去查,这一查……可了不起!说是……说是……”她的语调渐渐转缓,怀着几分莫名的小意:“堂邑侯与手握重兵的将帅有私交,此刻正欲于江陵发难呢。陛下何等人物?自然气不过,连几日上朝,琢磨怎样将……将……‘反贼’一网打尽呢……”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迎着明媚的春色,心却荒芜成片。是母亲太糊涂呀!很多年前,她为时为太子的刘彻解难,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便已经许付了心思,这一生,他为君,她为后,陪他登临庙堂,受百官朝拜,将来若是刀山火海,筚路蓝缕,她亦是陪他一路磨难走过。
母亲却怎会天真地认为,羽翼初丰的帝王会把这位已危及自己王座的姑母轻易放将过去?母亲怎会那么轻易认为,她的宝贝女儿与皇帝刘彻,是可分一为二的?
君是君,后是后。可刘彻若非帝王,她便不是皇后。很多年前,自刘彻携她手祭告太庙,立陈阿娇为后,此后经年,岁月再转,她恁是骄纵,亦从未想过有一天,舍天子而去。
原来还是刘彻念旧情。怪道近来派诸多金执吾围宫门,原是为了她好。陈阿娇苦笑。原是为了她好啊。他要杀她父母,便不动声色,不教她知道一分一毫。
还是君王“情深”,还她个这样的结果。
婉心离开后,她歪在榻上一个人默默流泪。于此事,她倒真要好好谢谢卫子夫,若然没有承明殿的牵挂,她是根本无从得知她的父母,此刻正在江陵煎熬受难。皇帝,会瞒她一生一世。
绡纱下,明媚的春色此刻真是消磨的不着半丝痕迹了,枝上跃然的鲜红埋没在渐浓的夜色中,无风无动,天地万物归寂于茫茫穹苍之下。
她心跳的很厉害。
忽地便从榻上翻起,披衣起身而出。
她必须,必须要去见见她的表弟。
是母亲太糊涂。江陵……可是甚么地方呀?临江王的发迹之地,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刻着两个字。
刘荣。
她太了解母亲的性子。馆陶公主,太皇太后与文皇帝的掌上明珠,早年出生时,汉室大局未定,吕后族人弄权,长公主与先帝随祖皇、阿祖奶奶在代国受过不少苦,及至祖皇登大宝,封阿祖奶奶为后,长公主姐弟二人的日子,将将安稳起来。祖皇自认亏负一路风雨相随的糟糠妻,御极之后,对待窦皇后所出子女,能封则封,能赏则赏,公主馆陶,人如其名,在祖皇眼中,如馆中之陶,无比珍贵。
是以,愈发养成了她母亲骄纵的性子。以至于,今朝竟让馆陶大长公主自认为,皇室于吾无加焉,吾便反。
这太可怕。陈阿娇心有戚戚,手握着莹白的玉玦,一路迎着冷风直向宫门走去。不觉间,那枚玉玦已在她掌中生热,一团雾气轻轻覆着,略一动,便有潮润的感觉,湿黏黏的,好不难受。
——她母亲怎会这样低估,少年天子的野心?
陈阿娇心思虽重,此刻已无心去前思后量,只抱着必见天子的信念,心念要与守卫金执吾好生周旋。但她毕竟不傻,亦知绝不可以“陈阿娇”的身份硬闯宫门。
那些个金执吾,必是不会轻易放她过去的。
她戴一只大棉帽,下拉盖住小半张脸。初春的夜晚,毕竟仍是有些儿凉,她缩了缩身子,终于鼓足勇气,立在大红宫门前,抬手摇了摇门环。
那边羽林军扬声问:“有何事?宫门快下钥了,回去吧。”
她有些急,又气,立时驳道:“快下钥?这会子可不是还没下钥么?真能耐劲儿的,没的这样作弄人!本宫有事要出去,把门开开便是!”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骄横之中夹着几分自以为然,虽未见人,只听那声音,便已经能够想象出,说话那女子,眉角定是扬起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
乖张跋扈的如此自然。
那边厢,厚重的宫门已被缓缓拉开——
羽林军肃肃下拜行谒:“娘娘千岁永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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