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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的盛夏不知怎么了,一向极具清奇骨骼的北方城市偏偏连日不断地下起缠绵细雨。出门一定要撑伞,因为保不齐就会在晴天里下场雨,浇得你措手不及。柏油马路,人行砖路,十字拐角的步行街,到处都泛着清香的湿润,一条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河交错打着旋往马葫芦里钻,三两个放学的小孩子一蹦一跳的踩在水坑里,欢快地笑。

盛夏,这座城过足了南方生活的瘾。

郁好来到了舒健昔在市区一栋中型公寓里,这里的保安大叔都认识她了,每次见到她都会乐呵呵的帮她开小区的彩虹门。

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没有按可视门铃,那边已经“啪”的一声开门了。

电梯直达门一打开,还没进去就听见房间里“嘭”,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碎了的声响。郁好往里探了一眼,房门掩着,看不清楚情形,只知道他正在发脾气,呵斥着手忙脚乱的帮佣。郁好早就习以为常了,穿上拖鞋,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莱昂一脸颓败的从房间里出来,看锅里的汤。

郁好叹口气,“他又发疯了?”

莱昂不敢在汤里加盐之类的调料,不利于伤口愈合,只是加了点本身带咸味的根菜调味。咂嘴,尝尝味道,耸肩说:“你去看看吧,我们全部人都胆战心惊,每次你来他才会好点。”

舒健昔正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家居服窝在床上,抱着脑袋咬牙切齿的忍受着那一*袭来的疼痛。地上是一堆碎片,混着泥土,一朵娇艳的黑色郁金香正可怜兮兮的被碾在碎片底下。

顾嫂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这是先生最喜欢的花,惯常都是放在老宅里的,最近为了避开老爷子养病搬到这里来住,别的东西没拿,倒是把这盆花带来了,可见先生多看重。

老宅里人手有数,先生不能多带人过来,以免老爷子怀疑,所以只带了她和莱昂,一个负责主内一个主外。房子大,收拾起来吃力,就雇了小刘做短工,小刘是自己的表姑姐,以前是做护工的,对专业打扫方面也是手脚笨一些,偏偏毛躁地打翻这盆花,先生当场气得头疼病发作,撵了她。

顾嫂连两句好话都不敢帮着说,杵在这里,根本不敢自作主张,不知道是收拾还是不收拾,见到郁好来了,才如释重负,急忙使眼色,希望她帮忙求问先生的指示。

自从舒健昔生病以后,变得暴躁易怒,动不动就会发脾气,搞得大家都战战兢兢,只是对着她态度还肯好点,所以,顾嫂和莱昂一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了总是要请自己帮忙的。

郁好不明其中个旧,以为他因为头痛单纯的闹脾气打翻花瓶,只不过顾嫂的表情像是翻了滔天大祸一样,怎么了,不就是一盆花么。她按了按顾嫂的手,瞥了眼舒健昔,安抚说:“不就是一盆花?扫了以后咱们再买就是了,我拿扫帚来,把这里扫扫不就好了吗?顾嫂你去厨房帮忙做饭吧,我买了猪脑和天麻,你最会调羹,莱昂一定要你指点。”

顾嫂终于露出点笑容,转身走了。郁好转身想去卫生间拿扫帚,她根本没想到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桌子上滚烫的开水小壶掼下来,摔到地上,声音闷闷地。因为床下是一方地毯,也幸亏是地毯,水壶碎得不是很严重,只有几滴热水溅在她的小腿上,她烫得“嘶”一声,傻愣愣地回头去看舒健昔,而对方则满眼浑浊,神情闪灭不明。

郁好直直地盯着他,“我有些看不明白你是在摔我么?”她盯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这块地毯我的小腿会烫满一排红肿的小泡?我怎么你了?”

舒健昔靠着枕头,皱着眉头,看起来头痛又在发作。他跟别人的临床表现还不一样,病理症状没有明显改变,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后遗症,唯有一点就是无休止的剧烈头痛,特别是这些日子天气闷,越热,他的伤口周围就越会发红发肿,疼起来他就会痛苦地抽成一团,浑身上下都叫冷汗浸透。

前一阵本来他忍得挺好,说起来都是怪她,妇人之仁。有一天夜里,她都睡着了,他又发作,怕吵醒她,跑到洗手间用凉水猛冲自己,她听见动静的时候,他正是最疼的时候,她连鞋都没穿,颠颠地跑去看他。那么大个男人,一贯意气风发的老总,就那么捂着头抱着膝盖大幅度地机械地撞墙,疼得满脑门都是冷汗,嘴唇都咬白了也不肯吭一声。

郁好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医生叮嘱过患者能忍就尽量不要依赖吗啡,但是为了减缓他的头痛也顾不得了,叫护工出身的小刘过来愣是给他扎了一针。

人不都是这样么,尝过一回好处就食髓知味,他也渐渐不愿意再忍耐,开始依赖药物抑制,等她发现短短十天,他竟然依赖到背着她偷偷给自己打药时,他的情况已经很混乱了。

原本头痛,加上依赖药物的情绪十分不稳定性,导致他现在这样暴躁易怒。

他的眼睛弥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好像是哀伤,她摸不清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出现这种表情。不过,郁好也气不起来了,毕竟他现在这样,都是拜她所赐,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她一句。

骤雨初歇的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红得像血,从窗户里透进来,晃得人眼睛睁不开,舒健昔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不一会儿才恢复清明,他几不可见闻地轻叹一声,揉了揉眼睛,脑袋转到一边不看她,抿着嘴负气一样,“打坏了我的花,还要把它扫走,你很有理么?你去叫顾嫂把它好好的放起来,移植到别的花盆里。”

“不是我打坏的,再说就算是我打坏的,你也不能拿热水壶砸我啊。”嘴上是这么说,郁好还是很迁就他,不跟他争辩,去卫生间拿了把扫帚清扫碎渣,“我干就行了,不要支使顾嫂了,一把年纪,已经被你吓得不轻。”

舒健昔看着她扫了两下,毫无怜惜,居然还碰碎了一片花瓣,他眉头打得更紧,拿起手里的电话叫顾嫂进来替她干,又冷着脸交待了好几句移花注意事项。

郁好被晾在一边,默默无语。她最近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包括现在心里最新的一个困惑,明明床上那个男人比她大了十二岁,怎么就老是她迁就他呢。

舒健昔交代完以后开始直勾勾地看郁好,她在低头想心事,表情有点木讷,但是画面毛茸茸的,出奇的好看,他清了清嗓子,用主人吩咐奴婢的语气,“我要洗澡,你陪我。”

她翻了白眼,还是绑好头发,乖乖的给他放热水去了。

至少两个星期以前他都是自己洗的,后来伴随着吗啡事件,他的情况不稳定,刚动了手术身子也虚,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萎靡不振至极,有时候才卫生间里摔倒也是时有的事。莱昂不方便,顾嫂年纪大了,手脚粗粝,总是叫他不满意,一不满意就乱发脾气。最后是莱昂找到她头上的,委婉地请求她施展援手。

如果搁以前,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儿。但自从舒健昔大病初愈,又被推进病房里给郁山换肾,她总觉得感激和愧疚,还真的留下来照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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