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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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孟津脸色一变,有些讪讪的把自己的手放下来,嘴上还说着,“说的倒是,天灾*,没有办法预知啊。”
他话这么说出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那些做出来的腌臜事在场的都心知肚明,四个人都在演戏,各演各的。
但只有贺孟津一个人蒙在了鼓里。
贺平拿出烟斗,把烟叶放进去,顾寒起身,轻车熟路的拿起细长的火柴划给老爷子,点燃烟草,两人这么一侧,顾寒背对贺孟津,面向贺平的眼神颇有不赞同。
贺平轻轻摇摇头,顾寒无奈,甩甩手,把火柴熄灭,又坐了下来。
“孟津,公司近况怎么样?”贺平深深的抽了一口,缓缓的吐出来,问贺孟津这么一句。
贺孟津脸上这时候浮出苦笑,“爸爸,我对不住兰若侄子,我果真不是经商的范儿。”
“是么,你都在里面投资了那么些年,还是没有学会怎么经营?”贺平漫不经心道。
“才能不够用。”贺孟津说完这句眼神忽然一变,他听出刚才老爷子问话似乎有夹杂其他意思,又加了一句,“爸,你怎么忽然对公司感兴趣了?”
“你来了必然又有公司上的事情要帮忙,我不开口,你也总是要开口的,不是么?”贺平说话温和的不似平时,贺孟津生意场上没一套,但察言观色却很是有天赋,察觉的出老爷子话语间有山风欲来风满楼之意。
这下子他反而不好开口了,便道,“这点我还是能自己解决的。”
“静嘉丫头要回国了是吧。”贺平话题转移了。
“这丫头满世界乱跑,我就让她先回来了。”贺孟津声音中带着愉快,“本来想到时候说一下,我和阿述的爸妈商量着这两人的年龄也差不多,又小时候相熟,这阿述未婚静嘉也未嫁,不如出来重新认识一下,没想到阿述今天忽然直接来了。”说完自己幽默似得笑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该来的人终于来了,老天的福泽倒是厚道我老贺家。”贺平的烟斗前方飘出一丝蓝紫色的烟,隔着朦胧的雾似乎看不到人的表情,但那语气不是什么好的口气。
“爸你这话,乐善好施,福泽有余,咱们老贺家一直都福源广播,总有好果。”贺孟津眼皮子一跳,嘴上本能的说着讨好的话。
或许正是这副伪善,听话,看起来一直在笑的面孔,还有一条欠了四十年的命债,让自己一直宽宥下去的吧。
贺平微微闭眼,然后睁开,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注视贺孟津的眼,“那你说,老三为什么会坠机,你兰若侄子为什么会两度遭灾?天灾*,老三的事儿是天灾,你兰若侄子的*倒是不少,这古语说的好,祸起萧墙,哪一堵是这墙,非要让我贺平子孙皆招灾!”
他语气先是平静,继而暴怒,像一头狮子一样毛鬃耸立,眼欲喷火,“你给我说说,是谁?当年兰若被绑架,是谁在背后做的主?后来的车祸,又是谁当了幕后黑手?你刚才说的福泽,你告诉我,为什么狼总是养不熟,总是想要咬别人一口?!”
贺孟津被这强大的目光逼的直往后倒,听到贺平的那几句话全身打了个激灵,他似是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拉回的理智给阻止了,勉强的挤出一句,“爸,你想老三了?”
“老小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狼崽子?他那么温厚纯善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一个魔王?到了现在你都不肯承认,我对你一再忍让,我的儿子死于意外怪不得你,兰若死于意外,你对我这么说,怕我伤心不让我去看尸体,你是怕我看到兰若不瞑目吧!”
贺孟津全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心中有鬼,听到贺平这么说,忽然明白贺平应该是被人告知了一些事情,立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抱住贺平的腿,“爸你别听别人挑拨啊,兰若那是我真的不忍心让您担惊受怕了啊,侄子死的太凄惨了,您都昏过去了不是吗,我怕您出什么意外啊,这贺家需要您啊!”
他头贴着贺老爷子的大腿,痛哭流涕,“爸,我都是为了您好啊!谁在您身边挑拨的事实?五十年的父子情谊啊,您怎么就信了别人的鬼话呢?!我为别人的公司操心,做牛做马,劳心劳力,您怎么就没看在眼里呢,我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别听旁人挑拨啊!”
贺平要被他气出心脏病了,一脚踹开贺孟津,直接踹到了贺孟津的心窝子了,老爷子快八十岁了但身体棒的很,连贺孟津这么个年富力强的人也受不住,捂住心头低吼了一声,很是痛苦。
贺平从茶几上把那一叠东西抄起来直接摔在贺孟津的脸上,“畜生!我怎么养了个畜生在身边!”
顾寒缓缓起身,他眼中是从前那种对着所有人都和煦的表情,说了八个字,“四叔,你不记得我了?”
贺孟津捡起那些东西匆匆看了一眼,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嗷”了一声,就想要往贺老爷子身上扑,喊自己冤枉,然而贺平已经把最后一个机会给了他,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但不代表能一直这么退让下去,贺平想过直接把这逆子囚上个几年,不把他送进监狱那个地方,但现在想想,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况且是对一个根本无心的人仁慈,那就是把仁念打水漂。
他摆摆手,两个警卫员很有眼色的上去把贺孟津给压住,贺孟津还想要说什么话,贺平一句冷冰冰的话抛了出来,“把他的嘴堵上。”
贺孟津眼里是哀求,但有时候你能从狼的眼神中看到哀求,可是你一旦同情了,它就可能咬你一口,或者吃掉你。
不被狼吃掉的原则之一,就是对狼狠心。
贺平纵然昨天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天亲手把自己养了近五十年的人捆上,还是有那么一丝悲悯,他嘱咐警=卫=员把贺孟津给拷上,锁在杂物屋里。
警=卫=员都很有眼色,发生了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叫你动手就动手,千万别问为什么,也不要记得,记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就好。
三人都离开了客厅之后贺平才松下了精神,那样子,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岁。
他眼睛流下了一行眼泪,只有一行,嘴上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
顾寒上去搀住老爷子,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老小,我对不住你。”
贺平说,老小,我对不住你,居然把你儿子养成了这个样子。
五十年,捂石头都要捂热了,怎么有人的心,还是能这么冷?
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美人迟暮了,将军老了,心也就软了,有了软肋。
贺平让顾寒松开自己,自顾自的回到屋子里。顾寒都跟不上老爷子的脚步,老爷子前脚进门,后脚就直接把门给锁了,连顾寒都锁在了门外边。
顾寒敲敲门,“爷爷,你开门。”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贺老爷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先忙你自己的。”
顾寒这时候怎么可能离开?他坐在门口,背后靠着墙,陈述这才追上来,坐到了顾寒的旁边,门的另一侧,两人像寻常人家院落门口的小狮子,只是小狮子是蹲着的,他俩是坐着的。
“我没想让爷爷这么伤心。”顾寒开口,“没想到,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这么大。”
“血浓于水。”陈述道。
顾寒摇摇头,“老爷子心寒的不仅仅是这个,他刚才口中的老小,你知道是谁吗?”
陈述眼中带着询问。
“爷爷年轻的时候参加X战,那时候年轻气盛,冲到前方,有一次被人肉炸弹给偷袭,当时离他最近的一个兄弟掩护了他。”
陈述一脸震惊。
“那人就是老小,爷爷和他一起长大,没想到会这样一瞬间,手足兄弟就死在了面前,当时出来的时候老小的妻子怀孕了,本来他们想着回去的时候认干爹,结儿女亲家。”顾寒微微叹了一口气,“后来生下孩子后老小的夫人直接走了,爷爷把他接过来,我从此多了一个四叔。从前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一起长大,一起上战场,相约好一起回来,最后却只有爷爷一个人回来了。”顾寒轻轻叹气,“爷爷平时也很疼四叔,四叔是在他身边待的最久的人……”
他话没有说完,但陈述也知道那叹息声中到底包涵了多少惋惜,老人付出的远远比他们这些做子孙的多,近五十年,那是半个世纪的感情啊,结果就养出来这么一匹狼,专在暗中咬自己人。
子不教,父之过,真的是他的错吗?
顾寒没有站起来,陈述也就陪着他坐在门边,听着屋内的声音,像是老狼在低声呜咽,月圆之夜,大草原上,那种孤狼呼啸,天地茫茫的感觉。
然而这时候不能进去打扰老人,因为顾寒知道,贺平并不喜欢在他们这些后辈面前表露这种温情,或者自己脆弱的情感。
过了一个多小时门才再次打开,贺老爷子又成了那副铁面孔,面色与平常无异,顾寒想要站起来,腿由于坐的时间太长,有些麻木,打了个趔趄,陈述站的稳,急忙搀住他。
当着老爷子的面,两人也没有什么避讳的,贺平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顾寒听着他这个声音小了,“爷爷。”
“还知道叫我爷爷?你这三年不回来……想到你直接三年不回来,我现在心都气的慌。”贺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嘴中嘟囔了这么一句。
顾寒立刻投降,“下次保证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贺老爷子瞪眼,“你就好好呆着!爷爷什么都不强求,只想你好好活着。”
顾寒不再笑了,低眉顺眼,老老实实,“保证老实在这壳子里呆着,和爷爷一起过下个世纪。”
“你爷爷我活到那时候就是千年老妖怪了。”贺平啼笑皆非,“来我书房吧,说一说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贺老先生……”陈述刚开口,被贺平瞪了回来,“叫什么?”
陈述这时候双Q忽然畅通无阻,“爷爷。”
“说吧。”贺平满意了。
“我和顾寒是真心相爱,希望你能成全。”到了老人面前陈述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被看的点滴不剩,演技是一回事,阅历却是在演技之上的,贺平能被贺孟津瞒那么久,也不缺对身边的人放心这点吧。
被至亲至近之人骗,人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治愈伤口,要更久。
因为你对他们从来不设提防。
这久,大抵短则三五七个月,长则有十年二十年。
顾寒真心觉得刚才想陈述双Q不欠费,是自己一时脑抽了,他苦笑着摇头,心想,“刚才爷爷什么都没说,就是默许了,你非要这么明面提出来,要老人家说同意,是该说你榆木脑袋还是该说你死倔到底?”
贺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斑白的眉毛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惊奇于陈述又说了一遍,很多事情他没有开口,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两个小年轻晚上一间,白天又那么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他虽然是个活了近一世纪的老古董,但这并不代表他是陈旧的“老不懂”,现在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那个时候都经历过,战友之间不乏产生过这种感情的,最后也大多分开了,少余人出国过平静的日子,也有走到最后的,只是太难,太难。
贺平坐在藤椅上,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午后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柔软的光芒遮掩了一部分他那种凌厉的气场。
“我准备先把公司打理好。”顾寒开口,“把四叔的烂摊子收拾一下。”
“辛苦你了,是爷爷不中用了。”贺平眼中闪过失意。
“爷爷,别这么说。”顾寒双手覆在贺老爷子的膝盖上,像很小的时候,他对爷爷撒娇那样,只是现在他长得很高了,而爷爷的身躯仿佛萎缩在了椅子中一般。
所以他蹲在地板上,这样仰视曾经仰视过的英伟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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