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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位家主都弹冠整衣,起身迎接于家之人,突如其来的凝重气氛让晏子钦也紧张起来,自嘲地想着:“于家好大的架子,殿试面圣时都不像今日这么忐忑。”
先是一对提香炉的金童,再是一对捧瓷盂的玉女,本以为接下来进门的肯定是于卿本人,可来人分明是个十八、九的少年,唇红齿白,眼露精光,一身飘逸的白襕衫,一看就是处处透着算计的人精。
于卿不是三十来岁吗,眼前的少年是他什么人?
席上除了晏子钦,另外十八位家主都没有丝毫惊讶之色,起身对那少年恭敬地拱手,问候道:“于大管事,近来可好?”
少年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挥手示意家主们落座,自己则坐在了长桌的尾端,和上首的晏子钦遥遥相对,一首一尾两个少年,这张长长的桌子便是一正一邪的分野,只是晏子钦知道,他真正的对手是隐藏在背后老谋深算的于卿,眼前的少年不过是一条格外惹眼的“走狗”罢了。
“晏通判,久仰久仰,在下于府内侄兼管事,草名亦非,我家老爷身体微恙,在下代为出面。听说您在铜陵羁留一日便破了一起诬告案,好大的官威!您是打算在咱们舒州地界继续一展拳脚?”于亦非的口气并不尊重,反而有点势同水火的意味。
“在铜陵是举手之劳,在舒州则是分内之事,晏某责无旁贷。”晏子钦不卑不亢,却丝毫没留情面。
“好一个责无旁贷,晏通判少年得志,只是还应和你的前辈上司孙知州学学规矩。”
“若是公正廉明的规矩,晏某自然要学,若是徇私舞弊的规矩,于管事想必也不会希望有这样一位地方官吧?”
“哈哈哈,晏大人果然风趣,那么日后请赐教了。”于亦非甩开折扇,大笑着扬长而去,竟把所有人当成粪土一般,于家区区一介管事都敢摆出此等气派,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于亦非走后,气氛陷入尴尬,晏子钦本来就不愿出席这种应酬,如今正好有借口离开,骑着新置办的青骢马回到通判衙门,从书格中取出历年累积的卷宗翻看,情况不容乐观,这位孙锡知州虽然考核成绩优异,却有些名不副实,凡是简单的、不牵扯豪族利益的事他都能妥帖处理,只要稍有黑幕,他就视而不见,任凭案卷堆在角落里积灰,如此粉饰太平,怪不得在舒州城内感觉不到兴旺繁荣的气象,表面的和平下涌动着压抑。
七月正是农忙时节,为了不违农时,不废农事,朝廷着令州县官府停止受理有关田宅、婚姻、债务、地租等争讼案件,只能收接凶杀、通奸、殴斗之类与农业生产无碍的诉讼。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大案呢?因此,通判衙门前也是门庭冷落,少有百姓经过。
可今日,晏子钦正在翻卷宗,却听见门外有吵闹声,叫来衙役一问,说是门前有个形迹可疑的青年人,上午就在门前徘徊,直到下午还在,衙役怀疑此人图谋不轨,因此押入大堂以待审问。
晏子钦也觉得奇怪,想亲自看看情形,连忙呼唤负责秉笔书写的刘押司和管领衙役的高都头,一同升堂。
来到堂上,果然有个畏畏缩缩的青年人握着手腕站在中央,看样子绝不像个作奸犯科的人,见了官员,二话不说就跪下,虽不喊冤,可神情举动分明表示自己遭受莫大的冤情。
“你有何事,请说来。”晏子钦道。
“若是田产纠纷、婚姻瓜葛,等到十月初一后再来投状纸。”刘押司一边润笔,一边补充。
青年人不说话,只是从褴褛的衣襟里拿出一张房产的红契,证明舒州城里有七间铺子是他的产业,待晏子钦看过红契后,青年人才道:
“学生王让,是县学的生员,家中有祖传的七间商铺,位置偏僻,惨淡经营,每年不过二十余两的盈余,可是今年年初,于家高价收购商铺的房契地契,老实说,那价格的确让人心动,可学生绝不是变卖祖产的不肖子孙,甘守贫贱,于家见买卖不成,唆使豪奴将学生毒打一顿,拆了我栖身的祖屋,又把七间铺子打砸一空,此后鸠占鹊巢,学生在友人家养伤半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伤好后向孙知州呈递状纸却屡遭无视,听闻晏大人偕同夫人在铜陵破获奇案,这才斗胆上诉,请大人见怜!”
这番控诉自然让晏子钦的正义感在胸中燃烧,只是脑中灵光一闪,眼前的王让和王谔同姓,还都是言字旁,莫非有什么渊源?因而问道:“京中举子王谔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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