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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娘子品貌俱是一流。”裴渠此时已将冷淘吃完,手中还握着那盏乌梅饮,目光笃定却又看不大透:“徒儿可还有什么要问?”
南山正埋了头打算喝那盏满得将要溢出来的酪浆,听得他如此一反问,差点没碰倒琉璃盏。
“我——”南山脑子一下子糊涂了,连忙反应过来回问:“老师既然说崔娘子品貌一流,然后呢?”
“为何还会有然后?难道非要为师直白说一句‘不顺眼不喜欢’才行吗?”
咳咳,还是只留着夸崔娘子品貌一流那一句吧。
南山一下子没话好回,便百无聊赖地饮着面前的酪浆。嘴皮子上不小心沾了些,她便迅速伸出舌尖舔掉,甫一抬头就对上裴渠的目光。她黑漆漆的瞳仁看着颇有些吓人,像灾荒年代的小饿死鬼,下一刻仿佛就要兴风作浪开始吃人了。
裴渠起了身,与店家结了账,连观白去哪儿了他也没问,此时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上远提醒他不可大意,又让他坐于一众人当中,且明明白白告诉他其中有皇帝耳目,简直是变相试炼。她想要看自己闹心,让自己恐惧,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让他投诚于她。
他想了蛮久,又怀疑了很多,但却很清楚,这前路不论如何走,上远那条道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裴渠在外头站了不少时候,折回来时,却发觉南山已是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南山并非假寐,她是真睡着了。
裴渠没有扰她,在原地站了会儿,便出门往馆舍去了。
一朵即将萎败变黄的小叶栀子花藏在袖兜中,花香浓郁得简直难以化开。他还清晰记得那只凉凉小手残暴掰开他的手取回自己耳环的奇怪触感,以及她放在他鼻前的这朵小叶栀子的香气,一切熟悉却又陌生。
当年也有一个小孩子,费劲地掰开他的手指,拿走他手里抓着的一只菓子,然后瞪着眼睛当着他的面将菓子吃下去。
那时候他苦笑笑:“好吃到这地步吗?一个也不肯留给我?”
小孩子拼命点头,因为努力吞咽而涨红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
他记不太清楚了。
那张脸,甚至声音,都模糊如同时隔许久的梦,混混沌沌,没有具象。
裴七郎此时十分头疼,他转过身去,想折回酒楼问个清楚,可才走了两步却又停住了步子。且不说她会不会当自己是癫病发作,若她当真承认自己便是他所找的那个人——
之后呢?相认吗?原本就不该存有交集,九年了,各安其命也是理所应当。
何况她还未必是。
虽这样努力阻止着自己,裴渠却还是走回了酒楼,见她还在堂间睡着,在“这样睡会着凉”和“就这样让她睡吧反正年纪轻轻不容易得病”中犹豫半天确定了前者之后,又在“背她回馆舍”和“喊醒她”之间纠结了半柱香的工夫,最终伸手拍了拍南山后背。
南山霍地坐正,警觉地四下看了看。
发现堂间只有裴渠后,南山懒懒支颐打了个哈欠,眼皮又快要耷拉下来,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位选择困难的老师方才是经历了怎样一番思想斗争。
她单手仍旧撑着下巴,望着前方而不是裴渠,声音没精打采的:“老师要带我去馆舍么?”
“正是,这样睡会着凉。”裴渠强调了一下理由。
“不了罢。”这是南山第二回这样拒绝他,“学生随遇而安惯了,墙头上都能睡,就不浪费一晚上的住宿费了。这会儿都快半夜了啊,很亏的。”
她坐姿懒散,像喝醉酒一般垂着眼皮嘀嘀咕咕:“何况老师确认馆舍还有空屋子?据我所知这附近馆舍不过仅十九间屋,十八位娘子连同她们各自的婢女至少也要住掉十八间屋子,剩了一间老师难道要与我同住么?”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自言自语得已有些迷糊:“我在胡说什么啊……”
刚作完自我反省,她忽地一头栽回了小案上。
喝酒了吗?可他未见她今日喝酒,何况她自称滴酒不沾的。
这时店家慌急慌忙跑了来:“哎呀,方才南媒官睡得迷迷糊糊,喊渴想喝凉饮,伙计脑子糊里糊涂地错将混了酒的凉饮给她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凉饮里掺了酒,她难道分辨不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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