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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寿走出去叫住福海问话,稍后回转来,面色也是有些微变。

“到底怎么了?”皇太后是个急性子,这便追问。

安寿犹豫了会子,缓缓道,“……主子无须挂心,就是个内学生昨儿受了些风寒,今儿的嗓子开不了,这便怕是不能唱了。”

“是哪个呀?”皇太后问。

安寿答,“是那个叫金山的。”

“哎哟!”皇太后一拍手,“他唱的小旦,唱得最好!我今儿点的几折,都要他的呢!他怎么受了风寒啊,可是取暖的炭火不够?”

舒妃便起身走到安寿身边儿来,轻声道,“姑姑不方便直接回给皇太后的,这便告诉我吧。我想个辙,委婉地回给皇太后就是。”

安寿叹口气,“今年邪性了,总是有些莫名的诡异之事。这个金山也不是普通的受风寒,是被魇着了,一个劲儿用小嗓儿哭,像个婴儿似的。问什么也说不出来,尽管呱呱地婴啼。”

舒妃也吓了一跳,扭头看皇太后一眼,举袖拭了拭额角。

皇太后就知道必定是出事了,指着舒妃道,“兰襟你个丫头,你必须给我说明白喽!究竟是怎么了?”

舒妃不敢隐瞒,勉为其难地上前,低声报给皇太后了。

皇太后便猛然一个寒战,“这是怎么说的?!”

老太太刚以为自己的坎儿年可算过去了,可是终究圣寿是圣寿、年份是年份,这不是到了十二月,还没过完这一年呢么?

老太太心下便更觉不安,“快去找萨满婆婆去看看事儿!瞧瞧这婴孩儿啼哭,是应在什么事儿上了?”

舒妃亲自去办,她出自满洲世家,对这些规矩最是清楚。

陪着萨满婆婆下了半天的神,将话儿都听了,回来禀告给皇太后。

“大神儿的话,妾身听得也是一知半解的,只敢给皇太后转述罢了——萨满婆婆下神,请了那婴孩儿上她的身,妾身只能听见那婴孩儿借着萨满婆婆的口啼哭,叫着什么‘阿玛你不要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儿。’”

皇太后听罢,忽地闭紧双眼,“今年宫里夭折的孩子,就是十六阿哥吧?他嘴里喊的‘阿玛’,岂不是在喊皇帝?”

舒妃想了想,却是摇头,“若是十六阿哥,他也应该喊‘皇阿玛’,或者‘汗阿玛’,他怎么能直接喊‘阿玛’呢?”

豫妃坐在一旁,缓缓道,“妾身倒是想起来,五阿哥的嫡子才夭折不久吧?那孩子没活过大满月去。而五阿哥这会子也是病了,据说已是病得起不来炕了。”

皇太后便也是皱眉,“对啊。我圣寿那日,皇子皇孙皆来行礼,可是永琪没来。皇帝也说,他是病重了。”

豫妃与舒妃对视一眼,都闭上嘴,不便继续说下去了。

皇太后心下也自是明白,这便也闭了闭眼。

“……这又是怎么说的?那孩子便是要闹,也尽管到兆祥所去闹,这便到我的寿康宫里来闹个什么劲儿?”

舒妃又想了想,“在园子里的时候儿,永琪所住的兆祥所靠近福园门。而福园门又是内学生们承应所进出的门。妾身琢磨着,说不定就是因为内学生们进出福园门,经过兆祥所,这才惹了什么上身吧?”

皇太后也是一个寒颤,“有可能!那兆祥所里永琪病了,又才没了一个阿哥,连永琪的媳妇也跟着病了,这便阳气不盛……而金山虽说是个男孩儿,可是太监,又是唱小旦的,更是阴气盛,这便招惹了那不该招惹的去!”

次日轮到愉妃和颖妃来一起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却不肯见,甚至当着永常在的面儿说,“叫她离我远点儿!我不想见着她,别叫她也给我招了一身阴气来!”

颖妃回头将这话转述给舒妃时,几人都是轻哂。

“原本就是。大过年的,她带了一身的晦气,就别出来跟着扫兴了!”

颖妃冲舒妃眨了眨眼,“唱小旦的本就是没变声儿的小嗓儿,唱出婴孩儿啼哭来,果然不费吹灰之力。”

十二月是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到了年下,宫里的气氛开始热烈。可是十二月却也是为一年做结的月份,这一年中所发生的要紧的事,都要在这个月里给出一个结论来。

皇帝在给永琪封亲王、预备王府之时,并未放下永琪的医案去。

皇帝将永琪从得病以来这三四年的医案全部传来细看。在皇帝自己亲自审阅之后,又再另外派太医赴兆祥所给永琪看诊……

真相终是再隐藏不住,汩汩浮上了水面而来。

十二月十二日,拿到了真相的皇帝愤而下旨:“五阿哥病症,医治数月,尚未痊可。据现在医生诊视,称系虚损所致。”

“若从前起病时,据实奏闻,即可早为防范调治。而五月间,张如璠、宋国瑞等,并不将虚损缘由详诊具奏,实属因循朦混!张如璠,宋国瑞,著交内务府大臣治罪。”

消息传来,愉妃、永琪母子两个都是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皇上的谕旨,那是金口玉言,已经为永琪的病因定调——是为虚损所致,而不再是为救皇上所致了。

半个月后,十二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奉旨派出乾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日乾清宫宗亲家宴入宴的排单:显亲王、怡亲王、简亲王、裕亲王、諴亲王、和亲王;四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恒亲王、绵德阿哥、绵恩阿哥、色布腾巴尔珠尔、车布登扎布。共十六人。

在皇子这一档里,清楚地排除了五阿哥永琪去。

皇帝给出的理由,也自然是永琪已经卧病不起,皇帝也不忍他入宴而辛苦。

可是御前的人,与内务府的人,心下却不能不将此事与半个月前皇上治罪两个太医去的事情联系在一处去……永琪自己病重倒还罢了,两个太医却哪里来的胆子敢欺君?!若没有皇子的指使,或者在后撑腰,试问两个小小太医怎么敢犯下欺君大罪去?

与此同时,后宫这边,奉皇太后懿旨,正月初一坤宁宫家祭,愉妃不必行礼。

皇太后给出的理由,自是体恤永琪。叫愉妃去照顾永琪。

刚刚获封亲王的欢喜还没消散,愉妃和永琪母子便彻底被排除在了皇家新年的庆贺典礼去。

十二月里,婉兮的肚子大了起来。

皇上小心地不将前朝的事说与婉兮,语琴等人也都将后宫的事拦在她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倒叫婉兮安心养胎。

只是婉兮终是年纪大了,身子本就纤弱,到了冬日里带着孩子便更显得辛苦。

偏这个孩子还特别“闹腾”。从四个月前后有了胎动,那孩子就每日都折腾个不停,婉兮只觉每日肚皮上都是好几个小鼓包,显见是这个小东西手脚并用。

“倒像是在里头折跟头似的,可别是个活猴儿。”婉兮也无奈地与皇帝说。

前边儿几个皇子,小鹿儿也好,圆子也罢,都是懂事的孩子。便是天性活泼,可都遵守规矩,知道进退,便在娘胎里也没折腾成这样的。

皇帝倒笑,“他爱折腾,就由得他去。总归他性子活泼,才更是健康不是?”

婉兮自是也希望孩子热闹些,这样叫她时时都能真切感受到孩子的存在,才能叫她心下安定去。

只是,她的身子却跟着实在有些辛苦。

皇帝这便给婉兮送了大量的人参来补着。

从十二月到正月,婉兮饮人参汤,用人参三两一钱;噙化用三两一钱;汤药内用八钱。

在一个月里用人参竟达七两,每日二钱有余,算得上是“峻补”了。这些婉兮的身子未必都能克化了用,倒是有不少是直接给补到婉兮肚子里那个最爱调皮捣蛋的孩子身上了。

同样的服用人参底档里记载,婉兮这样一个月内服用七两,已经算“峻补”;而永琪却在同样的一个月里,服用了十五两八钱!

——那就更是已经是不计后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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