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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归来后,婉兮按例得到生育的赏赐。贵妃位分,生育后赐银四百两、表里四百匹。

皇帝额外给守月姥姥、妈妈里们等皆给赏赐。婉兮也将自己得到的赏赐,分了份儿,按着头等妈妈里、二等妈妈里的职分,分别都赏给了她们去。

守月姥姥、大夫、妈妈里们自是都欢喜不已,平素伺候起小十五来,也更加用心了。

这会子婉兮心上最大的牵挂,自然是小十五的安危。小鹿儿去后,小十五是她失而复得的皇子,她便要用起从前的两倍的心来看顾好这个孩子去。

十月二十四日,因已是越发近了十一月里皇太后的圣寿,且要在紫光阁前亲视武举人,故此皇帝还是先一步从圆明园回宫去了。婉兮因月子还没坐满,皇帝便嘱咐她在园子里再多呆些天,待得十一月初六她的月子满了,再回宫去不迟。

皇帝回宫,便也将皇后那拉氏等一众后宫都带回去了。

这园子里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玉蕤便忍不住笑,“皇上刚回来三天,这就急着忙着将人都给带回宫去了,倒是叫姐能安心静养,倒不用在月子里就担心有人又会动坏心眼儿了。”

婉兮含笑垂眸,只想着皇上临去时的话儿:“等小十五满月,已是十一月初六了,距离皇额娘的圣寿也到了。正好儿,就将小十五的满月与皇额娘的圣寿一齐办了去。到时候儿,皇额娘必定高兴!”

园子里清静下来,婉兮的身子也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杨氏她们都不叫她随便儿下地,她这便也为了叫母亲和大家放心,这便继续在炕上养着。

反正这会子园子里也没有旁人在,凡事都能由婉兮自己做主,她便没叫内务府进“回乳生化汤”。

小十五,她更是要亲自喂养才行。

杨氏倒是有些忍不住担心,小心问,“……若你不服下这‘回乳生化汤’去,身子便不敢报全好了。宫殿监那边儿,也不好将你的绿头牌挂回去不是?”

婉兮明白,母亲担心的是她将心都放在孩子身上,便会慢待了皇上去。

——终究,女子还在哺喂孩子期间,的确是不易再有孩子的。

她从前的几个孩子,她便是亲自喂养,最多也只到百天儿前后了。要不怎么会每次产后不过三个月不久,就又有了孩子去呢~~

婉兮含笑轻拥住母亲肩头,故意调皮道,“额涅忘啦,皇上今年都五十了……都什么年岁了,还想叫我一年一个儿去呀?”

杨氏也是无奈地笑,轻轻拍了婉兮一记,“你这孩子!”

婉兮这才收起笑谑,垂首浅浅地笑,“……额涅,小十五对于女儿和皇上的意义,都不同于以往。对于皇上来说,小十五是皇上五十大寿的最好献礼;对于女儿连说,却是连失去两个孩子之后的失而复得。”

“当日送别小十四,女儿便也立过心愿,必定将亏欠给小鹿儿的,也全都加倍给了小十五去。故此啊,女儿便在这件事儿上也想任性一回。不管怎样,这个孩子至少在周岁之前,不容有半点闪失,便是内府挑给的妈妈里都是信得过的,可是女儿还是想亲自照料小十五,才得安心。”

听了女儿这样的心声,杨氏便也轻叹一声儿。

“你说的也是,这会子其实什么都重要不过咱们的十五阿哥去……奶口嬷嬷、妈妈里们再靠得住,也总比不过本生额娘自己的喂养去。”

杨氏说着含笑握住女儿的手,“而且啊,便是奶口嬷嬷的奶再好,其实也比不过本生额娘的。因为啊,本生额娘的奶水里,是能帮孩子扛过不少病去的。”

“兴许那些世家大户的不明白,咱们从小在庄户里长大的自是都知道,便是那些养牛的,都十分在乎在小牛犊刚生下来的时候儿,一定要叫小牛犊喝下母牛的‘胶奶’去。那奶啊,浓稠得如胶一般,是母牛刚产下崽子来头几天所出的,咱们人瞧着是不能用的,可是养牛人却都说,那胶奶里头才有母牛给小牛的最好的营养和抗病的能力去。”

“这母子之间透过胶奶相传的抗病力,是唯有亲生母子之间的才有效用。”杨氏说着也是轻叹一口气,“牛都能如此,更何况是人呢。奶口嬷嬷的奶再好,终归是外人,没有血脉相连,更没有十月相依,她们的奶啊是怎么也比不过本生的亲娘去啊。”

婉兮含笑点头,垂下头来,却是泪盈于睫,“额涅也正是说到女儿心坎儿上了。小鹿儿走后,女儿每每回想曾经,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自多喂养小鹿儿去。”

“咱们皇家的孩子,皇子两生日就要种痘,那么小的孩子要与那样厉害的病争斗,没有个好根基去怎么行?女儿午夜梦回之际,便总是觉着,若我能叫小鹿儿多吃两个月我的奶去,是不是小鹿儿的根基就会更好,抗病的能力也能更强些?”

“故此啊,这回我便不管谁怎么说,我都要亲自哺育小十五去。相信皇上也必定能理解我的心情去。”

杨氏便也点头,“你说的是,我也相信皇上必定能明白你的心意去。瞧皇上有多稀罕咱们十五阿哥呢?”

杨氏只是凝视着女儿,心疼地叹气,“我啊,就是心疼你啊……瞧瞧你,如今这张脸都瘦成了什么模样儿去?娘的奶,就是女人身上所有的精华所在,你都给了孩子去,这身子又要多少时候才能将养得回来呢?”

婉兮也是感动,伸手抱住母亲,“可是当年,额涅不也是将自己最好的,都给了哥哥和女儿去?当年额涅喂养女儿的时候儿,也曾有过半点的犹豫去了?”

杨氏这才拥住女儿,抬手轻抚女儿的秀发,含笑点头,“你说得对,当娘的有谁在这个时候儿还能想得到自己呢?便是再憔悴,能亲自喂养孩子,心下却也是无比满足的;反过来说,就算自己的身子养得再好,却要看着孩子在吃旁人的奶,这心下便也总是有些缺憾不是?”

婉兮将头腻在母亲怀里,“至于女儿的身子,额涅也尽管放心好了。别看女儿瘦,可其实骨头里头全是肉!”

十一月初一,距离小十五满月只剩下几天了。婉兮便也叫玉蝉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几天后回宫去。

婉兮终于可以下地,每日里都由玉蕤扶着,在地上多走几步,叫自己躺软了的腰和腿重新硬幢儿回来。

既然要回宫,便又要面对皇子诞生下来之后,后宫里的风云去。

婉兮心里有数儿:她的小鹿儿刚薨逝,原本这宫里多少人都长舒了一口气去;她们必定无法接受,她这么快就紧接着又生下了一个皇子来。故此那些人的嫉恨,必定变本加厉。

更何况今年小十五诞生前后,皇上这一系列的非常之举,更是明明白白地摆在众人眼前的。

故此啊,这次回宫,她所要面对的情势,怕是比小鹿儿刚下生的时候的,更为严峻。

便是从这会子开始,她已经要在心下做好预备了。

婉兮扶着玉蕤的手走了一会子,不由得问,“从我回到京师,忻嫔那边儿倒是有些安静啊。我随皇上去木兰之后,忻嫔留在园子里,都忙什么呢?”

玉蕤也是明白婉兮的心思。这后宫里的争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说主子最大的对手自是皇后那拉氏,可是最要小心防备的,这些年来却一直都是忻嫔。

忻嫔最善于躲在那拉氏的背后阴影里,觑准了机会,突施冷箭去;而她每回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替死鬼,倒叫人捉不到把柄,奈何不了她去。

玉蕤便道,“从表面上看起来,忻嫔这几年来都是安分守己,便是姐随着皇上圣驾起銮而去,她在园子里也只是关起门来只全心全意照顾八公主罢了。”

婉兮缓缓踱步,心事便也随着脚步一起沉缓下来。

“忻嫔会这样安分?我真是想相信呢。我也曾经有多希望,她好歹能为了自己的孩子而脱胎换骨了去。”

玉蕤便也冷笑一声儿,“谁说不是呢!若不是我伯父和阿玛都能将消息传递进来,便连我都被她蒙蔽住了。”

婉兮缓缓抬眸,“这么说起来,前朝有事?”

玉蕤点头,“是,苏州有事。”玉蕤便将苏州布政使司那七十万两银子的亏空之事,说与了婉兮。

婉兮也是震惊,“七十万两?竟又在今年这个年头上?”

朝廷刚刚结束西北用兵,六年累计耗用白银两千万两。今年这正是朝廷需要休养生息,重聚财力之时,可竟然就偏偏在朝廷财政所出的江苏出了这么大的亏空去!

难怪皇上原本定在明年皇太后七十岁圣寿三下江南去呢,这也给暂时搁置延后了去。

玉蕤连忙含笑解释,“姐先别着急。这会子还没出月子呢,这一着急,再回奶了。”

婉兮叹口气,“能不着急么~~”

玉蕤忙道,“说起来啊,此事其实闹了误会。事实上并未曾当真亏空了七十万两银子去。皇上派大学士刘统勋,与两江总督尹继善、江苏巡抚陈宏谋等会察,已经查出原来那账面的亏空是书吏们给记错了账面儿去。银子还在,是账面出了错儿。”

婉兮这才长舒一口气,“既是如此,皇上却怎么还是革了苏崇阿的职去,且发配伊犁那么严重?”

玉蕤叹了口气,“还不是苏崇阿生怕这事儿牵连到他自己,又因刘统勋大人、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都亲自坐镇,他便急于将这事儿都推给书吏们去,这便给书吏们都用了刑。那些只动笔杆子的人,姐还不知道么,一旦用了刑,便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了,什么有的没的,全都浑招一气。”

“结果,原本都是没亏空的事儿,反倒被书吏们东咬西咬的,给咬出一大串亏空来。刘统勋大人他们已核对,全都是没影儿的事儿。结果上奏给皇上,皇上自是气恼苏崇阿无能,这才革职发配了去。”

婉兮微微扬眉,倒也缓缓放下心来。

“原来如此。那苏崇阿是急于脱责,这才刑讯书吏们。可是他忘了,江苏本为朝廷财政所倚仗之地,皇上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那片地方上的相关官员出了贪墨之事。结果书吏们互相攀咬,有的没的都浑说一气,倒叫人觉着江苏那地方上管钱粮的官员们,全都是不干净的。”

“他苏崇阿一人为了自己脱责,而使朝廷官员因此背上这样大的阴影去,皇上岂能不恼?只是革职流放,已经算宽待了他去。”

玉蕤便也点头,“苏州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才不信忻嫔无动于衷。故此啊我猜她这阵子这么关起门来安分守己的,连姐这边临盆她都没使出什么坏来,怕就是在时刻都盯着这件事儿去呢。”

婉兮微微眯眼,“你是说,她姐夫安宁还巴望着想要复职苏州布政使去?”

玉蕤一声轻哼,“怎么会不想呢!”

“他安宁从乾隆六年、十一年,前后几次当过苏州布政使,乃至江苏巡抚去。苏州布政使是藩司,江苏巡抚更是抚台,都是二品大员了,在朝中可谓风生水起,各人都高看一眼。”

“可是安宁如今已经调离了苏州布政使之职,只以内务府主事衔管苏州织造罢了。皆知道,内务府主事那才是几品啊,还在郎中之下呢;郎中才是五品,主事都是从五品,甚或六品衔去了。“

“便是他管苏州织造,有五品衔,可也只在五品了。又如何与他从前在苏州布政使、江苏巡抚任上那二品大员的风光去?他啊,这几年怕是从未断了想要谋求复职苏州布政使的心思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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