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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五月回来,皇后那拉氏也才知道她宫里的伊贵人封嫔,封号是“慎”字。

她一回来,六宫上下自是齐集来请安。面对着自己宫里的慎嫔,以及舒妃宫里的慎贵人,那拉氏自己说话儿都觉有些别扭。

况且这两个人还都与她格外有些关联:慎嫔是她宫里的,慎贵人却与她同为那拉氏。

偏五月里六宫齐集的日子还多,除了她刚回来,众人又都是晨昏定省、早晚请安之外,又要补过端午,这便连宫外的宗室福晋也都进宫来,这两位封号相同的,自叫人家有些犯难了去。

在宗室福晋、宫内的奴才们称呼上,原本可以简单以封号来称呼,只称呼一声“慎主子”就是了;可是这会子“慎主子”却出了两位,一时叫混了的事儿接连不断。

那拉氏也是无奈,这便悄声嘱咐下去,叫塔娜通知上下格外,分别用“慎嫔主子”、“慎贵人主子”区分开来才好。

那拉氏吩咐完了,瞟着舒妃也是干干地笑,“这事儿倒叫我都措手不及,舒妃想必也是如此。终究咱们都是刚随皇太后圣驾归来,谁都事先不知道皇上竟这么定的封号去。”

那拉氏微顿,盯着舒妃的眼睛,“……我倒纳闷儿了,皇上怎么会记错了这事儿。按说慎贵人是舒妃宫里的贵人,皇上不应该忘记了才是啊。”

那拉氏这话,舒妃又岂有听不懂的?

那拉氏这话分明是话里话外讽刺皇上是忽视舒妃太久,这便连舒妃宫里随居的贵人都给忘了。

那拉氏这话里藏针的缘故,舒妃自然明白。谁让她如今与令贵妃重修旧好,越走越近呢,这便碍了这位中宫娘娘的眼了呗。

舒妃想得明白,这便笑得淡然,平静如许,迎视那拉氏的眼,“……主子娘娘说的是。不管慎贵人是否随我居住,单凭慎贵人也与主子娘娘同出那拉氏,皇上便也不该忘了呢。”

“说到底,皇上可以忘了妾身是叶赫纳拉氏,却不该忘了主子娘娘好歹也是出自辉发那拉氏啊~”

舒妃的反击恰到好处,这一把看似毫不用力,却是狠狠儿地拧在了那拉氏心上的痛处,叫她半天都没缓过气儿来。

舒妃淡然垂眸,眼帘藏住笑意,只缓缓道,“其实虽说内廷主位的封号,不该有重的;可是既然已经重了,依着妾身看,倒也是不坏。”

“慎者,‘真心’二字也。慎,谨也,诚也,德之守也。这世上、这后宫里,便是多几个‘真心’之人,何尝不是好事?故此在妾身看来,以‘慎’字为封号的,便是两个又何妨;甚至便是再多几个,那才更好呢!”

舒妃说着朝慎嫔点头一笑,又回手握了握坐在她座位后的慎贵人的手,“别说这会子有慎嫔、慎贵人,依我看将来还必定该有慎妃去的!”

慎嫔和慎贵人两人不由得都向舒妃承情而笑。

那拉氏心下便更有些不舒坦了去。

“舒妃如今也倒是越会说话了,倒不似从前那般直率旷达,如今倒是字斟句酌、八面玲珑起来。”那拉氏高高抬起下颌,端出皇后的威仪来,“这便有些不像咱们老满洲的格格,反倒颇有几分江南的习性去了!”

“难不成,舒妃这是这回南巡去的,也受了江南风气的熏染,便回来都忘了自己的根本去了不成?”

舒妃浅浅一笑,挑了挑唇,“主子娘娘既如此不喜江南,那下回皇上再南巡之时,妾身便要忍不住向皇上替主子娘娘求情了……求皇上就不必为难主子娘娘,非叫主子娘娘南巡去了。还是等皇上北巡或者东巡,再经过主子娘娘辉发城老家的时候儿,主子再随驾前去好了。”

舒妃说着故意歪了歪头想想,“不过皇太后她老人家这一回南巡却是兴致勃勃,那主子娘娘一路伺候在皇太后身边儿,怕心下其实是不情愿的吧?”

那拉氏终是绷不住,咬牙呵斥,“舒妃,你也太过自说自话了吧!擅自揣度中宫之意,这该是你一个嫔妃应当做的么?”

舒妃便含笑忙起身,朝那拉氏半蹲一礼,“敢情都是妾身错了,主子娘娘本是高高兴兴随驾南巡的,故此江南自是叫主子娘娘欢喜了,谁说主子娘娘不喜欢江南了呢?那主子娘娘方才说妾身将江南的习气带了回来,那自是夸奖妾身呢,那妾身这便谢主子娘娘的恩典了。”

舒妃这一串妙语连珠,听得婉兮、语琴等人都掩口而笑。

那拉氏最烦在这一群江南汉女面前跌了颜面去,这一刻便恼得两颊赤红,却叫舒妃将话给两头都堵住了,一时反倒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愉妃坐在一旁,听着,也垂首轻笑。

这个机会甚好,待得话茬儿落地,愉妃自然将话茬儿给捡了起来。

“照我说啊,主子娘娘也好,舒妃也罢,皇上自然都是摆在心上的。终究二位都是出自那拉氏,一位是辉发那拉,一位是叶赫那拉,都是老满洲,个个儿母家都是身份尊贵呢。”

这话好歹叫那拉氏顺耳了些,她便抬眸盯住愉妃,倒是点了点头,“愉妃难得说话,不过说出的话倒是有理。”

愉妃等的就是这个,这便含笑应道,“只是终究主子娘娘与舒妃,一位是正宫皇后,一位是妃位,这便怎么都是嫡庶有别。皇上自是更在乎主子娘娘些,这便更记着主子娘娘宫里的伊贵人晋位为嫔,该取个好封号;便暂且忘了舒妃宫里已经有了个慎贵人,或许也是有的。”

那拉氏这才听出有些不对味儿,想拦着却有些晚了。

愉妃终是得了机会,淡淡一笑道,“又或者说,皇上为皇后娘娘宫里的嫔位取封号,也不至于不事先与皇后娘娘打声招呼才是。故此我忖着,说不定就是皇后娘娘格外喜欢这‘真心’二字,故此才帮慎嫔妹妹向皇上讨了这个好封号来吧?”

“话又说回来,”愉妃含笑瞟着那拉氏,“即便是皇上忙着南巡,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以皇后娘娘中宫之尊,自然可以提醒皇上。只要皇后娘娘说了话,相信皇上必定会将慎嫔与慎贵人当中一位的封号换成旁的字的……以皇上博学,此事自是不难;况且还有礼部那些官员们呢,由他们再拟几个字出来挑选就也是了。”

“可是我瞧着,皇上是一点儿都没想到这事儿,也不准备再改了去,那便是皇后娘娘从始至终都没提醒过皇上吧?我总归相信,只要皇后娘娘提醒了,皇上又怎会不在意中宫的意见去呢?”

愉妃不慌不忙抬眸朝那拉氏微笑,“皇后娘娘说,妾身说得可有理?皇上一向都尊重中宫的意见,妾身可有说错?”

那拉氏这一刻才知道自己又错失了一招,这便盯着愉妃,却是梗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想承认她没提醒过皇上,可是她更不想承认皇上从来就没重视过她这个中宫的意见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便硬生生吞下了苦涩去,扬起下颌,算是默认了愉妃的话去。

愉妃得手,含笑回眸怜悯地望了望慎贵人,“我倒是记着,慎贵人从复位贵人之后,有段日子深居简出,身子也是病弱,便连到皇后娘娘面前请安都来得少了。想来必定是因此,才叫皇后娘娘也忘了妹妹的封号去吧?那妹妹可得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谨慎着侍奉皇后娘娘,晨昏定省再也别缺席一次了去。”

愉妃说着还叹了口气,“唉……好歹慎贵人也是出自那拉氏,按说皇后娘娘是怎么都不该忘记妹妹的。也或者是因为妹妹当年曾为‘那贵人’,后来再复位为贵人的时候儿,才得的‘慎’这个字为封号。皇后娘娘宫里又有林贵人与妹妹一同进宫,皇后娘娘这便忘了妹妹名号的更改,也是有的。”

愉妃偏首望了望慎贵人,“说来也真是巧,当年的林贵人、今日的慎嫔,倒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慎贵人啊,你倒是与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当真有缘啊~”

愉妃这番话落了地儿,在场众人心下都各有滋味。

只是旁人都介于中间儿,不好插话,倒是忻嫔听了笑笑,却是忽然一拧头,盯住愉妃。

“……愉姐姐这话,小妹倒是有些不敢苟同。”

愉妃也是一怔,抬眸盯住忻嫔。

愉妃也没想到,今日忻嫔会出言与她顶撞。这分明是忻嫔记了前日的仇,难道说便想与她拆了伙去的意思?

忻嫔知道愉妃怎么想呢,这便也有些小小的得意,反而直直回望愉妃。

“皇后娘娘是老满洲格格的出身,原本在后宫里也只说满话、写满字,皇后娘娘是最不屑钻研那些汉字去的。故此啊,这会子若愉姐姐说起的是两位姐妹的满文封号倒也罢了,咱们皇后娘娘自能深想一层去,也好提醒了皇上去;可是呢,这个‘慎’字却偏偏说的是汉字的封号。”

忻嫔朝那拉氏卖好儿地嫣然一笑,“咱们皇后娘娘倒当真懒得深究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去呢。故此倒不是皇后娘娘不在乎慎嫔、慎贵人两位姐妹去,而只是恰好这是汉字的重叠而已,咱们皇后娘娘未曾在意罢了。”

那拉氏见忻嫔这样忽然替她解围,自是欢喜不已,忙点头赞道,“忻嫔说的正是如此!愉妃你若想与我说此事,你好歹也说那满字的字样儿!——哦,我倒忘了,叫你说满字,你怕也说不出来。谁让你不是满洲世家出身的格格,而是蒙古披甲人的女儿呢~”

愉妃颊边被扇了一记耳光般,火辣辣地盯住忻嫔。

今天这一场“热闹”,来得叫婉兮都略有些意外。便在座其他人就更是不知该如何帮着圆场。

婉兮因惦记这里头拐弯抹角地牵扯进了舒妃、林贵人来,这便想着该如何委婉地替二人说话的当儿,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报,说高云从来传旨。

这样忽然的情形,叫在座一众嫔妃心下都是咯噔一声儿。

那拉氏便也顾不上再斗嘴,忙亲自起身,率领众位嫔妃起身,行礼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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