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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晈是老怡亲王、那位著名的十三爷允祥的儿子,而且是嫡子。更因为允祥的嫡长子弘暾在雍正年间就死了,故此这位弘晈已经是允祥事实上的嫡长子去。

若是嫡子承继制,那便该由这位弘晈承袭了芸香的和硕怡亲王的爵位去。可是谁料到,雍正八年老怡亲王薨逝之后,雍正爷却没让弘晈这位事实上的嫡长子来承袭怡亲王,却将怡亲王爵给了弘晈的弟弟、允祥第七个儿子,也是嫡出第四的弘晓去。

弘晈只承继了一个宁郡王的爵位。虽也是王爵,可终究郡王与亲王还有高低之分。

也许正是因此,叫弘晈心下生起了怨气,这便在乾隆五年,卷入了废太子胤礽的儿子弘皙的逆谋案中去……而那一年,皇帝也正是因为调查此案,才亲自去查旗地私售之事,这便在皇室庄田遇见了婉兮。

婉兮在陪着九爷微服私访之时,便也没少了听到弘晈的名字去。虽未谋面,却也对这个名字早已留下深刻印象。

还有一层缘故,因忻嫔的母亲是允祥母亲的侄女儿,故此忻嫔与怡亲王这一脉也是表亲。

在安宁已经万事成空,忻嫔自己的阿玛也已作古多年之后,她与怡亲王这一脉的表亲便是她最后可以倚仗之势。婉兮也曾经小心防备此事,避免忻嫔由其母亲,借力于怡亲王一脉。

——终究,怡亲王在雍正爷年间,功高盖世;怡亲王一脉,更是成为世袭罔替的“****”。便是皇上对怡亲王一脉也不能不有所照拂。

只是后来因为《红楼梦》之事,倒叫婉兮知道如今承袭了怡亲王爵的弘晓,却原来是清高风雅之人。最初的《红楼梦》原本,就是从弘晓的王府里传出来,流到明义手上,再到永璇手上的。

再加上怡亲王一脉与尹继善的深情厚谊,倒叫婉兮对弘晓这个人能放下心来;那怡亲王一脉里,既然小怡亲王本人不至于与忻嫔同流合污,那么弘晓之下的第二人,便是这位宁郡王弘晈了。

弘晈既然都能卷入当年弘皙的逆谋案去,倒叫婉兮不能不担心此人的人品。

婉兮右手轻轻拨弄左边腕上那一对白玉镯去,“这是怎么话儿说的,皇上怎么忽然罚了他半俸去?”

玉蕤耸了耸肩,“听说这位宁郡王,多年来始终托病不上朝。每当朝期,俱不能到,故此皇上下旨,只赏给半俸,叫他在家养病便罢。”

婉兮微微扬眉,“若此,便是在朝中再无差事,只叫在家养病罢了?”

玉蕤点头,“正是如此。想来当年卷入逆谋案去,皇上又如何还肯赏给他差事去?便是赏给半俸,叫在家养病,这已是跟半圈禁差不多了。”

婉兮终于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有皇上如此警告,叫他‘在家养病’,那他如何还敢健健康康迈出家门半步去?若此,咱们倒不用担心他还能与忻嫔有所勾连了。”

玉蕤也是一拍手,“……忻嫔这一回,真真儿是叫孤零零儿一个了!”

在园子里热热闹闹过完了元宵节,宫里的年,到正月二十五填仓日这一天,才算是过完了。

到了此时,婉兮的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来。

年过完了,便是小十五种痘之时。

皇上在正月里赴南郊祭天时,已经得了今年祭陵的吉时去,皇上下旨二月十九日起銮……倒是不知道钦天监那边可得了小十五种痘的吉时去了。

——皇上起銮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小十五种痘之时去呢?

二月初八日,皇帝依旧按着每年不变的规矩,毫不意外地下旨,皇后那拉氏的千秋令节,照旧停止行礼、筵宴。

便也在这一天,钦天监便终于给出了小十五种痘的吉时:天喜吉时拟于本月二十四日,宜用申时,合青龙长生黄道,面向正南方迎喜神。”

皇帝将这个消息便也禀告给了皇太后,同时传旨给那拉氏、婉兮和语琴去。

婉兮心尖儿便终是忍不住又是一串轻颤。

小十五种痘的日子,果然又赶在了皇上起銮离京之后……皇上早已定了二月十九日起銮谒东陵,小十五种痘的吉时却是在皇上起銮五天之后……

二月十六日,就在皇帝起銮前三日,终于得了消息:太医院种痘科的医士蔡世俊、李锦文,小方脉的医士陈增、郑之瑞,联名依例上奏,“看得十五阿哥脉息、精神、起居俱好,时令相宜布种喜痘,臣等选得上好花苗,择于本月二十四日吉时布种。”

小十五种痘诸事这便已是板上钉下钉来。

这晚皇帝来看婉兮,婉兮本念着皇上即将起銮谒陵去,不想在皇上面前露出哀戚来;可是……却还是在看见皇上的那刻,实在忍不住,终是落下泪来。

皇帝小心拥着婉兮,柔声道,“爷也没料到圆子种痘的吉时,竟是拟定在了二十四日……爷又如何能放得下心去呢?”

皇帝自己说到此处,也是垂下头去,半晌说不出话来。

婉兮的泪珠儿便落得更是止不住。

皇帝赶紧先平复住自己,紧紧攥住婉兮的手,“不过你放心,爷自是都安排好了。爷叫桂元亲自伺候圆子种痘。”

“桂元?”婉兮含泪扬眸,“宫殿监新任的总管?”

虽说桂元早就是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太监去,资历和能力自然都够,只是毕竟刚刚任职宫殿监总管不久,婉兮心下倒有些不安,“……为何是桂元?”

皇帝垂眸凝视婉兮,抬手轻轻抚婉兮面颊,“都哭傻了。爷叫他伺候,就是因为他叫‘桂元’。”

婉兮心下这才微微一动。桂元桂元,桂字自是与她当年与皇上结缘的青桂相关,而“元”字,又何尝不是圆子、元子之意去?

这便这个桂元的名儿,自已是个好口彩。

婉兮心下终是一暖,便伏在了皇帝怀中,两手轻颤着揪住了皇帝的衣襟,“只有一个桂元,奴才心下还是有些不妥帖~~”

皇帝点头,“此次爷挑来伺候圆子种喜花的医士,你难道听着不耳熟么?”

婉兮眯眼,竭力回想,这便也是心下一敞亮,“种痘科的蔡世俊……仿佛是当年给咱们啾啾种痘的医士?奴才隐约记着,当年为啾啾种痘的医士们,为蔡世俊、刘芳远、张德福?”

啾啾是乾隆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二日种痘,三月初一日隐约“见喜”,三月初四日起供圣,三月十五日止退的。

那时候儿正是小鹿儿因种痘而薨逝之后,故此啾啾种痘是叫婉兮格外揪着心去的。

幸好啾啾种痘一切还算顺利,到了三月十五日已经止退。只是没想到三月十五之后,还是有了反复。

便如小七种痘一切都好,而啾啾就在眉上留下一个痘印去,这便可见啾啾的体质对痘种的反应要更强烈些,故此才在止退之后又有反复。

三月十六日起,啾啾出现“右项浮肿”,便由这位蔡世俊带人会诊,用清化汤,外上八宝丹等治疗,到十七日消肿;十八日却又再出现“耳前浮肿”,蔡世俊又带领几位医士及时外上消肿化毒散调理,终究叫啾啾“肿势全消,诸症俱好”了去。

经过那样一番折腾,婉兮心下对这位蔡世俊印象颇深,便也能放心信任去。

听皇上说这次还叫蔡世俊带人来给小十五种痘,婉兮的心,终于稍稍可放下些去了。

皇帝紧紧拥住婉兮,在她颊边暖暖地轻吻,“你别怕,咱们小十五福泽深厚,必定会安稳送圣去。爷已经与桂元、蔡世俊等人说下,若谁敢不尽心伺候,倘若有半点的疏漏,爷便也绝不饶了他们去!“

“便不止他们,不管还有谁,敢在这会子算计咱们圆子去,爷也必定都不轻饶!”

二月十九日,皇帝自圆明园起銮,谒东陵而去。

每年二月,能陪着皇上去谒陵,都是那拉氏这个中宫彰显身份之时。终究唯有正宫皇后,才有资格陪着皇帝一起拜谒祖宗陵寝。

可是也巧,每年二月却都是那拉氏被皇上冷冰冰给停止了千秋令节行礼、筵宴的时候儿。

那拉氏从登上皇后之位,这些年皇上便从未准过一次行礼、筵宴。她倒也想过,哪怕皇上就是不准筵宴了呢,她也可以接受退而求其次,就叫她正儿八经受一回内外福晋们的行礼,那也是她正宫皇后的脸面啊。

却可惜,皇上每年的谕旨都是停止行礼和筵宴,而不只是停止筵宴。

又在今年,大臣们议给皇太后和她所上笺表之事。原本她和皇太后都可用明黄,结果就在今年,皇上却给定下,进给皇太后的笺表,可用明黄;而进给她的,只可面儿上是明黄,内里却是用红色。

堂堂大清国母、正宫皇后,便是有在过年、千秋令节时受大臣进笺表庆贺的权力,可是她却不能用明黄!那这笺表,其实又何尝便是被皇上给降了一个等次去!

那拉氏一路上心情都不顺当,便瞧着愉妃、忻嫔两个颇有些不顺眼。

“皇上今年倒是齐整,将这后宫里能带来的,全都带来了。”那拉氏一到行宫,便忍不住与塔娜嘀咕。

塔娜倒是也劝,“令贵妃、庆妃她们不是没来么~~愉妃、忻嫔她们,自比不得令贵妃和庆妃去。”

那拉氏捏着奶茶碗,满脸的冷笑,“她们没来,自也只是为了那小十五种痘罢了!倒是忻嫔……她一向都是个有心人,我瞧着皇上的意思,仿佛她想要复宠的心思,怕就快要不远了。”

塔娜也是皱眉,过年这段时间,后宫难得几乎每日都能有机会陪在皇上身边儿,那忻嫔仗着有个八公主,这便削尖了脑袋一般往皇上面前钻。就连塔娜都好几回瞧见忻嫔故意用眼神儿钓着皇上……

“主子说的是……忻嫔那人,从进宫第一天起,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如今安宁彻底倒了,忻嫔这便只能一搏,这便在皇上面前,连点脸面都不顾了。若不是过年期间都是众目睽睽,若说她主动扑进皇上怀里去,奴才都不意外。”

那拉氏闻言更是咬牙切齿,“我原本倒想容得她去,只要她能压过令贵妃去!可是你没瞧见么,初一坤宁宫家宴那回,我与令贵妃那般冲突,她竟都没说替我说一句话!她是想叫我抬举她来着,可是她难不成只顾着自己复宠,倒不顾及我去了?”

塔娜也是咬了咬嘴唇,“……她想复宠,奴才瞧着她盯着皇上,眼睛都蓝了;那她是不是将这后宫里每个人都看成对手去?那,她是不是也同样看待主子您去?”

那拉氏这便眯起眼来,指甲掐住桌袱上垂下的穗子,“你说得对。她心比天高,不光想复宠,她更想独宠去!这便在她心里,连我都防着去!”

塔娜轻哼一声儿,“主子对她也太好性儿了些。想她一个失宠了的嫔位,主子肯抬举她,那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可是她竟然还敢不驯,主子总归治她一回,叫她知道疼才行。”

那拉氏挑了挑眉,“是啊,她既然一心只顾着复宠,旁的都顾不上了,那我便该挫一挫她的锐气去!”

次日,随驾伺候的太医便禀报给那拉氏,说忻嫔车马劳顿,身子有些失调。

那拉氏看着脉案,笑笑凝住忻嫔,“这早春二月,说要开春儿了,可是郊外还是冷的。况且陵寝之处,都有些阴气重了,也难怪忻嫔你身子失调……可怜见儿的,这又如何能叫你再劳累着?便暂且挂起你的绿头牌来,等回京调养好了身子,再伺候皇上吧。”

忻嫔当着那拉氏的面暂且忍了,待得回到自己的寝殿,已是懊恼地蹲地嘶吼了起来。

“她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这回好容易令贵妃没能跟着来,她要斗自可与愉妃、舒妃斗去,她何苦又要与我为难?她难道忘了么,是她自己红口白牙说要抬举我!”

乐容也小心道,“奴才忖着,倒也不是无迹可寻。主子想啊,皇后说要抬举主子,就是要让主子与令贵妃斗的。皇后想与令贵妃斗,一来是争宠,二来就是为了打压令贵妃的皇子,尤其是十五阿哥……”

“皇上对十五阿哥,尤其是皇太后对十五阿哥有些好得过头了,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而此时正是十五阿哥在圆明园里种痘的时候儿,皇后她何尝就没指望过主子能帮她……在此时,圆满她的心意去?”

忻嫔缓缓站起身来,眼睛眯紧,“你说得对,她是指望我先给她出力,先帮她除了十五阿哥这个心头病去。她便本不希望我这次随驾跟来。故此她这一路上看着我,便总觉得不顺眼。”

乐容点头,“怕就是如此。”

忻嫔垂下眼帘来,幽幽冷笑了一声儿,“我又暂且没有皇子,我为何要帮她冒那个险去?除非她先帮着我复了宠,否则她自不用指望我给她出什么实际的力去~~”

乐容有些担心,“可是眼前的景况——若主子不肯俯首,那皇后便会拿捏着主子去。”

忻嫔挑了挑眉,“其实这会子终是谒陵的路上,暂时不能侍寝倒不是坏事;反倒是倘若这个时候儿有人主动去勾着皇上……那才要受人唾弃了呢。”

忻嫔说着冷冷一笑,“那好玩意儿,我既暂且用不上,那便给她用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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