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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子弟学校考的不错,被录取的一共十三个人。一类大学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丹阳,一个是个男生,被师范大学录取了。二类大学两个,什么水利学院,电力学院这些学校。大专三个,两个是师专,还有一个是学医的。剩下的六个是中专。

就这,已经算是能赶上市里重点中学的成绩了。

厂里敲锣打鼓,给每个孩子都发了奖励。一人二十块钱,不多,但添一身体面的衣服和生活日用品,是足够了。

至于学费,没有!拿着这种手续,像是户口迁移证明、粮油关系等等这些,就足够的。生活费,基本是不用家里管的。国家包了,把这叫助学金。一个大学生,助学金从十六块到十一块不等。像是烈士子女这一类,拿最高的。贫困农村家庭的,也在十三四块钱。丹阳这种属于干部家庭的,一个月能拿十一块钱。伙食费的话,一天四到五毛,足够足够的。要是俭省一些,拿十五六块钱的孩子,还能给家里省一两块钱呢。丹阳是属于肯定不够的那种,但她周末一般回家吃饭的,这么一算,其实学校给的还是够在学校花的。

考上大学了,姥爷给送了一辆女式自行车,“以后中午也回家吃饭。你姥姥在家给你做。”从学校骑车回家也就十来分钟时间,足够的。她大舅妈给买了一件呢子大衣,一双红皮鞋。二舅妈寄了两百块钱当零花钱。小姨给织了两身毛衣毛裤。两个姑姑和一个伯娘包括表嫂,都松了东西来。两个新媳妇送的是手帕毛巾,姑姑伯娘,拿来的都是手工做的鞋。单的双的,好几双。尺码还都是放大了一些的,就怕她长个以后穿不了。

又有亲近的人家,这个给十块,那个给五块的,三两块的更多。

端阳又给送了一块女士的手表,这就齐活了。

林雨桐呢?给准备被褥床单床围子这些东西,还有内衣,像是秋衣秋裤这些东西,都得预备。而如今的秋衣秋裤,又跟运动衣裤画等号。就是或是蓝的或是红的,胳膊两侧,腿两侧有一二三道白道的那种。给买了好几身替换。

想不住校是不可能的,而如今的大学宿舍,真不敢恭维。

就是那种木架子床,丹阳去的早,占了个下铺。宿舍里看了几圈,确定是没有暖气的。看来这冬天,还得给孩子预备热水袋。

为了用热水方便,林雨桐给丹阳带着三个热水瓶。如今的热水瓶都可小了,晚上洗个头洗个脚个脚之后,水都未必够了。

上大学了,家长送这种事,那是没有的。都是自己去的!

一是可以省一个人的路费,二是都到了参加工作的年纪了,不上大学的不是劳动就是工作了,谁还当自己是孩子?

丹阳也一样,林雨桐给送到林家,常秋云就说好歹送到学校门口叫孩子自己进去。结果丹阳不愿意,把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骑上自行车自己走了。

坚持了一周之后,周末的时候给值班的她爸打电话:“……我下个周中午和晚上都回姥姥家吃饭了。实在受不了了!不是白菜就是萝卜,要不然就是土豆。都是用水煮的,一点盐。二合面的馒头,杂粮饭,五毛钱我能吃撑了,但是不好吃啊!这个周要不是买了但饼干桃酥麻花罐头,我怀疑我要撑不下来。”

就这还想去外地念书,你打小就没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

因着孩子在姥姥家吃饭,四爷每次去城里,都会给林家带点东西。以前也带,但现在带的更多些。林雨桐自己做的糕点啥的,都给带去。搁在家里老人也吃,孩子也能吃。

如今厂里有自己的农场,还养鸡养猪。稍微隐瞒点产量,卖给厂里的职工不要各种票,这就算是大福利了。

如今是秋里了,到了周末,外面就热闹了,苗大嫂也在外面喊林雨桐:“……走了,去捡棉花去。”

这种捡,就是去那种棉花都差不多摘完的地里,又那种没摘干净的碎絮。然后捡棉花的去把那碎絮扣下来,一整天也捡不到二三两。

林雨桐本来不打算去的,不过朝阳和骄阳都得去了,这是老师布置的劳动任务。行吧!那就去吧!

有一片地比较旱,棉株长的不高,早早的就摘干净了,大家就去这一片捡。

林雨桐真没耐心干这个活,干裂的棉桃壳上面的尖尖,扎手。俩孩子的手指都扎的开始起倒刺。她还没办法阻止,还得叫孩子干。她搁在一边,找一个老了的野菜掐尖尖,回去晒菜干。

正干着呢,远处就吵嚷起来。她直起身看过去,就听见有人喊:“林处长……林处长……”

咋的了!

她把手里的布袋子放下,就往过走。

结果才发现,那边逮住两个贼。

什么贼?

偷棉花的贼!

两人都是女人,也是农场的职工。说起来,还不是外人。按照族里的排辈算,一个林雨桐得叫婶子,一个得叫嫂子。

农场如今正是棉花收获的季节,都在腰里系着‘袱子’摘棉花呢。这种摘棉花的‘袱子’都是各家自己做的,拿来使用的。但是拿来之后,就不许带回家了,除非这一季棉花收完。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这装棉花的工具上动手脚,比如最里面缝个暗兜之类的,一天带回去一二两的,这一季下来,得带回去多少。如今的供应,也不过是每人每年两斤棉花。因此,下班的时候,‘袱子’翻过来挂在固定的地方,抽调专门的检查小组检查。能做手脚的地方就不多了。

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人动歪脑筋。

比如袜子和鞋,抓两把棉花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去,裤腿长的话就遮住了,根本就发现不了。还有往裤腿里塞的。如今天冷了,都穿秋裤嘛。秋裤下面是紧口的,这管松了裤腰带往里塞,反正漏不下去。这得下午这么干,下班的时候天就擦黑了,裤子看起来有点不妥当也没人注意。一般是不会被逮住的。

今儿这两人就是,一个是往裤子里塞,一个是往鞋里塞。

偏偏,农场的领导都知道林雨桐来了。有领导来了,这工作就更得细致了。

这两人也是倒霉,往裤子里塞的那个,秋裤下面紧口的松紧带断了,她把裤子的裤腿下面塞到袜子里。可偏偏裤子不合适,老弯腰这趁的裤子从袜子里跑出来了,然后这就彻底的敞口了,偷的几把棉花顺着裤腿就出来了,没来得及收拾就叫人看见了。过去的那种秋裤,穿过的都知道。松紧带要不了两周就准断,林雨桐一般都是买回来直接就给拆了给换成外面卖的那种粗带子,肯定不容易断的那种。这婶子也是邋遢,坏了也不管,塞袜子里凑活,结果完蛋了。被当成现行给逮住了。

另一个呢,往鞋子里塞,棉花是带籽的,它胳脚。你要是临下班的时候塞也行啊,好歹出去了再掏出来也没人发现。可她也是,才半晌工夫就塞上了。然后脚磨的走路不自然。这就被挡住了:“你的脚怎么了?要不要休息。”问这话的小组长纯碎是好意,结果她自己吓坏了,哼哼唧唧的,人家叫她脱鞋,她不敢,这就个露馅了。

偷盗啊,偷的还是集体财产。

这性质就相当恶劣了。

平时这种事有没有,简直多死了。可这领导来了,人家做给领导看的,肯定管的严了。也是她们不长眼色,不知道收敛。如今怎么办啊?

也不敢说跟林雨桐说求情的话,丢人都丢死了。

能轻轻放过去吗?不能!

农场就是做个自己看的,那自己轻轻放过了,以后大家都知道偷一点没事,其后果就是一小点变成一大点,然后成了一种风气。

所以,林雨桐只能说:“我得跟厂里汇报,必须严肃处理。”

严肃处理的结果就是:双双被开除了。

朝阳收拾他捡回来的碎絮,就问他爸说:“她们偷回去,又没办法扎棉花,也没法用啊。”偷那干啥?

四爷就从碎絮里找出带籽的,手工剥。把棉籽从里面剥出来。

朝阳看的一脸纠结:“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

今年农机厂这边还出了一些小农具,特别受欢迎。

首先就是玉米的手动脱粒机。如今这玉米,可都是用手给脱粒的,起子给玉米棒子开几道,然后拿玉米芯子去把玉米粒往下搓,费时费力费工夫。有大型的脱粒机,可是除了大农场要之外,其他的都不用。那玩意太费电。而且大家的观念就是能省就省,公社大队哪里有钱买那大家伙。但是手动的则不同,便宜啊!象征性的买上三五台,也算是实现半机械化了。

另外还有花生脱壳和秸秆粉碎机,脱壳机要的比较多,但是粉碎机几乎是没什么市场。

如今这秸秆,可是宝贝。烧柴得要,给牲口当饲料也得要。想要说直接叫粉碎还耕,技术能达到,产品也能出来,但就是一样,不合时宜,这玩意在这个年代是没有市场的。

入了冬了,上面下通知了。叫厂里选代表,去DA庆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工业学DA庆嘛。

端阳不是在公社工作嘛,这孩子被选出来,去DA寨。

今年的口号就是工业学DA庆,农业学DA寨。

公社的主要工作就是指导农业生产,所以,公社干部得去。

四爷肯定不会是去,林雨桐也去不了,选出来的都是职工代表。

两口子顾不上忙那个,先顾着端阳再说。林雨桐帮着收拾东西,四爷叮嘱端阳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才把孩子给送走了。能出去走走了,可把朝阳给羡慕坏了,“我以后读大学,一定要去B京,放假的时候,我想出去走走,到处看看……”

四爷摸了摸儿子的头,“你的大学啊……”心里叹了叹,到底是说了一声:“好!”等十多年之后,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想法,那就去吧。

这边各种学习DA庆的文件还没学完呢,结果又有的忙了。

上面下了硬指标,要准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的侵略战争,所以要备荒备战。厂子或是开设分厂,或是迁移,往更西部的山区去。

这叫‘下三线’。

特殊钢材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备战所需要的。所以,这个三线建厂,马上就提上了工作日程。

给这个分厂,提出的要求就是:靠山、分散、隐蔽。

靠山这一条,山必须是有铁矿资源的山,这隐蔽,也好说。对外的叫个采石场都成。可这分散该怎么分散呢?

当然了,这是四爷要头疼的事情。

林雨桐有自己的事情忙,这下三线的人员,得从厂里抽调的。

从相对繁华的地方,去更偏远,交通更不便的山沟沟,谁乐意去?

首先得说奉献。

国家需要,人民需要,要不怕苦不怕难,勇于克服困难,动员大家去。

然后才能谈其他的条件。比如说,下三线工资高,补贴也高。能高出三分之一到一半去。还有就是政治上加分,下三线三两年再调回来,肯定得升。

各种的条件往那里一摆,愿意下三线的人就比较多了。

还多是那种单职工的人。比如双职工才能分的大房子,这单职工是硬杠子,分不上就是分不上,但要是下去三年,再回来肯定给的。尤其是两口子中有一个务农的,家里的负担大些的,就愿意去三线,多出来的工资补贴,能叫家里过的宽裕不少。

这一类都是属于比较现实的那一类人。

但更多的,则是毕业一两年的大学生,刚进厂的小青年。一听厂里号召,是为了国家备战的。遗憾没有能够为国家扛枪流血牺牲的他们,跟谁都不商量,就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来报名了。他们挂在嘴上的话就是:排除一切困难,为国家的三线建设做贡献。

林雨桐这里在整理一张张登记表,办公室的小王就拿出一张血书来。

“什么意思?”林雨桐没看内容,皱眉问道。

小王叹气:“这是几个临时工写的血书,问咱们,为什么他们不能报名。他们也是国家的工人,他们也愿意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力量包括生命。”

林雨桐把信接过来,翻到最后看了署名。一共十八人,每个人都在名字上摁上了血手印。

而里面赫然有韩秋菊的名字。

林雨桐沉吟了一瞬,韩秋菊这个人不予评价,但是其他人,未尝没有一颗赤诚的心。

她就说:“通知下去,准许他们报名……”

小王就问:“以临时工……”

“以临时工才更有意义……不过,待遇工资等同正式职工。”林雨桐就说,“如果表现良好,等再回来的时候……准予他们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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