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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府内一处僻静的院落,修竹挺立,淋着日光挨凑在一起,秦翊之坐在石凳上和齐王对弈。
啪嗒。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
“我输了。”齐王盯着棋盘看了半晌,不甚在意地哈哈笑了起来,大方地承认道,“翊之真是好棋艺,这么多年了,也不愿意看在情面上让一让我。”
“胤禹兄谬赞。”秦翊之轻笑,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拾起,挨个放入棋篓子内。
棋子碰撞的声音划破了午后难得的静谧。
胤禹,是齐王的名。
“算算这再过些日子,你也该回国了。”齐王也跟着他一同捡自己的黑子,看着坐在他对面风神俊朗的少年郎,语气多了几分感叹。
“当初和你下棋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小毛孩呢。”
秦翊之没有接话,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十岁就作为质子被送到天泽国。
那时赤炎国刚刚吃了败仗,外祖父也战死沙场,还未到一年,他所谓的父皇就迫不及待地将他这个嫡皇子送到天泽国以表衷心。
原本因为外祖父的死讯日渐消瘦的母亲得知了此事,跪在乾清宫求了父皇许久,从日出跪到日落,从阴云密布跪到夜里的电闪雷鸣。他虽年幼,可还是知道几分世事,不顾宫里面宫女的劝阻,哭着抱着母后要她跟自己回宫。
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冷得像是冬日一样,他哭着说,宫里面儿臣只有母后一个亲人,母后,跟儿臣走吧。
大雨宛如一盆凉水狠狠地从天上泼下来,一阵接着一阵,空气里面弥散着死鱼一样沉寂的腐臭味,他的母后苍白着一张曾经明艳动人的面颊,明明眼里面暗淡无光,还是强撑起一个笑容对他说——
临曜乖,你回去睡一觉,什么都会好起来。
后来他还是被送到了天泽国,没有到两年,就得知母后的死讯。
他逐渐开始暗地里面筹谋势力,养精蓄锐,而也是这个时候,齐王找上了门来。
起初,齐王表面上打着怜惜他年幼就被当作筹码送到天泽国的借口,处处照拂着他,后来他们相处的时间久了,齐王也察觉到他私底下的小动作,知晓他通自己应是同路人,便也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的野心。
他们的索取和交换物很分明,各取所需,互不相扰,各自为谋。
齐王帮他在京城的商圈站稳脚跟,替他伪造全新的身份,打点好官府里面的关系,并且暗地里帮他不断扩大势力,招募死士军队,收集消息,而他需要做的,便是帮齐王谋划和掩护齐王的私兵,给齐王的军队提供必要的银两。
在他回国之前,他们私下里做了一个交易。
他们两人里应外合,他继承皇位之后假意起兵攻打天泽国,而齐王乘乱谋反逼宫,一举拿下皇位,而后率军同赤炎国军队迎战。
代价便是,天泽国的五座城池。
倘若没有变数,这应该是上辈子的轨迹。
一年前,他夜里突然发了一场高热。
梦里是断断续续模糊的碎片,有巧笑嫣然的少女拉着他的袖子,轻咬贝齿,欲语还休。
少女姿容清丽,宛若天边清冷的皎月,踏着重重桃花而来,有寂静夜里哄然绽放的烟花,他看见于京城夜里的人流之中,他们依偎踱步,在北渠江投下一朵潋滟的莲灯。
莲灯顺着蜿蜒的江水流淌,很远很远,他的视线追随那黑暗河流中的一点,手心因为紧张攥出了点点汗水。
病好之后,他慢慢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他开始疏远齐王,试图斩断他们之间理不清的利益关系。齐王已经察觉他的意图,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登门拜访。
等到他终于还清所有的人情债,清算了所有的亏欠,他同齐王摊牌,而齐王只是笑眯眯地说道:翊之,你是我的挚友的。
仿若撇去利益的那层面纱,他们真的只是知己而已。
“你呢,你什么时候打算去尚书府提亲呢?”
秦翊之收好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随口问道。
“不急。”齐王拿着棋子的手顿了顿,神色莫测地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平行线,“如今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眼下还应当有别的事要处理。”
秦翊之不语,抬眸看他,神色里面含着警告的意味。
“你打算对谁动手?”
“谁?”齐王嗤笑了一声,眼里面带着一丝玩味,避而不答,“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天泽国庇佑你这么多年,你当真不愿意再考虑下与我交易吗?”
“我们二人联手,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他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捏紧手中那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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