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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仿佛失去骨骼支撑,又像案板上苟延残喘的鱼,瘫软着根本动不了。

看着烂肉般的手臂,马库斯更是痛心。他顾不得安抚失控青年,愠怒声讨。

“夫人!我跟鲍尔曼进花房时都看到了,这绝不可能是莱特摔伤、不小心被砸伤,他的身上、您看看清楚,这是脚印、踹伤,还有这、这是铲头敲出的印子,我干这行三十五年,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这是在霍先生地盘上,霍先生能允许有这种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的事发生?!今天他们害的是莱特,明天说不准猖狂得敢以下犯上!”

马库斯语无伦次,多次蹦出家乡口癖,但听众们皆心知肚明。

毕竟除戴维外,他们其实多少都目击过某些仆从对莱特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以往霍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莱特素来默默承受不吭声,若私下通过执事总管向她告状,她也从来不管。仆人间的排挤矛盾,犯不着她出面,不然简直掉价。

可今日情况不同。

莱特不仅伤得如此之重,还处处留着他人所为痕迹,更被马库斯等众多目击者发现。

再不出面,她在仆从中失去威信,难保他们能忠诚如初。且有马库斯在,万一事情闹大传入她丈夫耳中,将来她怕是要无计可施。

霍夫人皱眉,招手示意白发老执事,“韦叔,先带他下去处理伤口,别耽误治疗时间。你们,马上把所有早间当班的召集过来,一一盘问。”

说着有意与马库斯相视,见老头神色有些许平静,她暗暗松了口气。

韦执事来到马库斯身旁蹲下,作势要帮他架起瘫软的莱特。

青年人鼻血止不住,已凝固的暗红遍布整片脖颈下颚,惊心怵目。担心污血凝结会堵塞气孔使人窒息,韦执事伸手欲解开面具旁的扣锁。

当手腕被青年扼住,难以言喻的力道和震颤一并传达,执事突然明白何溺亡之人为何会抓住救命稻草。

“别动。”

莱特艰难吐字,面具后的双眼通红,望进以‘完全理性’著称的执事眸中。

“别动它。”

命令,哀求,恐惧,强装下的镇定。复杂的口吻一如执事五味杂陈的内心,他终究没摘去那副脏污不堪的面具。

两位老人一左一右将莱特架起,他却以脚蹬地,阻止前进。

“莱特?孩子你怎么了。”

马库斯焦急询问。但他发现年轻人偏过头,如勾视线瞄准一道身影。

前庭花园西侧,戴维叼着烟卷,拎着数瓶相连的酒。发觉众多人聚在二阶平台,他放缓脚步,犹豫着是否要绕考。

韦执事出声,让他没有再思考的必要。

“戴维,你园区的修剪工作没完成,跑到这来做什么。”

这下戴维不得不上前解释。

“韦先生,我不是早班的,我父亲昨夜腿痛喊疼,天亮都没睡着,我这不是赶着早上给他买点酒,他一喝酒酒不疼了,母猪都没他睡得安稳。”

“喝了酒就睡成猪的,我看是你。”

马库斯出离愤怒,若没撑着莱特,他早冲去恶狠狠拽过戴维衣领。

“你说你不是早班,那为什么有人跟我说,早上看到你从花房出来了!”

戴维不以为意,张口流利解释,“我路过那啊,听到声音还以为是有野猫溜进去,就想着检查,结果好像不是。但花瓶确实被打碎了一个,我正烦恼要不要报告呢,毕竟那是老爷最喜欢的那套里的一个。”

霍夫人眉头皱得更深。

“被打碎了?那你当时有看到谁在。”

仿佛就等着她问,戴维故作愁眉苦脸,纠结来纠结去,最后哀声一叹。

“我这么说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夫人,您的庄园潜伏着只该死的怪物呢,那花瓶啊,我是看着‘莱特少爷’摔碎的。”

话音刚落,瑟瑟寒意顿涌,他计谋得逞的快意,也在看清莱特的惨状时消失。

韦执事正好偏过身,将右手重创,半身染血的人展示在他眼前。那双愤怒而绝望的眼睛,正死死瞪着他。

“这、这——”

戴维干巴巴张嘴,小黑豆的眼霍然瞪圆,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将他变化尽收眼底,马库斯愈发笃定伤人者就是园丁恃势凌人,最为蛮横的他。

“是你做的!对不对!?早上只有你和莱特去过花房,我早问过一圈了,六成以上的人亲眼所见。但为什么就你一个出来,大摇大摆,还出去买酒,夫人!”马库斯难以控制情绪,扭头看向霍夫人,“夫人,您若不信,您可以再审问所有人一遍。”

眼见越描越黑,戴维连忙高喊打断。

“是啊,我去过。那又怎么了,我发现他故意把老爷最爱的花瓶打碎,气不过帮夫人老爷教训他一顿。”

“他还不止想砸碎一个!这疯了的家伙,威胁我要是敢告发他,就把花房所有东西都砸了,嫁祸在我头上······”

越说越暴跳如雷,唾沫四溅,戴维愤怒甩手,酒瓶丁零当啷响。仿佛事实真如他所言,他才是被害的,占弱势的一方。

只可惜与伤痕累累的莱特相比,他的暴怒与连篇脏话压根唤不醒任何人的恻隐之心。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搭腔。

观望至今,霍夫人向韦执事使眼色。

执事心领神会,出声把控场面。

“我想我们已经听够了你的证词了,戴维。现在,该由争议的另一方发言。”

好奇,冷漠,担忧,怜悯,种种目光随着执事的话,汇聚在那名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青年身上。

一直以来,众人都知晓这位特殊的‘莱特少爷’的存在。

他像幽灵飘忽不定,不用做工,却总爱打理花圃草地,没人管束他,更没人尊敬他。他像影子时隐时现,不会表达,无论是好意恶意,都被他外漆剥落的黑色面具吸纳。

如今,幽灵被人类逮住,影子暴露在光下,他会说什么,做什么?

马库斯身躯半边颤抖。

然而发抖的并不是他,是被他搀扶着,笑声渐响的年轻人。

玻璃破碎般的笑声,他闻所未闻。老友逝世以来,他更不曾听这孩子笑过。

“戴维·菲尔丁,你可以成为制服我,惩罚我打碎霍先生花瓶罪过的英雄。”莱特抬起不成原样的右手,掌心朝上,是乞求的姿态,“但你若不想戴上盗窃者的臭名,违背天父的训戒,就把东西······把给我的信还我。”

“什么、什么信。”戴维明显慌乱起来。

在花房他是肯定对方失去意识了才动手的,为什么要问他。

“霍小姐,给我的邀请信。”

沙哑难听的声音,道出吸引所有人的惊天之语。

霍家只有一位小姐。

四下鸦雀无声,戴维表情逐渐扭曲,说不清他是被冤枉后震惊愤恨,还是被说穿事实恼羞成怒。

“霍骊小姐的信?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夫人从台阶上走下来,眉宇间的厉色证明着她正式看重这场闹剧。

马库斯和执事不敢贸然发言,因为他们同在场所有人一样,对信件一无所知。

莱特的呼吸声仿佛也带上震颤,但他却垂下祈求的右手,不愿再看人一眼。

“不······没什么了。夫人。如您所见,现在的我也没资格,不,应该是从来都没资格,能得到与霍小姐齐肩的机会。”

这位霍夫人并非霍骊生母,细数来,算是霍昭龙明媒正娶的第四任妻子,霍家刚成年的小少爷才是她所生。然而在家中,她比谁都看重霍骊,悉心关照甚至远胜亲子。

当下,她不再敷衍,冷声喝令。

“搜他的身。”

一声令下,四五人立即将戴维摁到,也很快从他外套内兜里掏出被揉皱的浅紫信件。

霍夫人将纸摊开飞快读完,心中已有数。

“夫、夫人?”戴维脸贴地强装笑容,仍抱有一丝侥幸。

“戴维,你父亲最近确实老了身体不太好。不如你带他回家,好好照顾他。更何况,你之后也不太合适做照顾花草的精细活了。”女人优雅笑着,转眼冷下脸,“把他带到马场,他对别人做了什么,照样让他体验一次。”

“不、不夫人!我真的没把他手打成这样!”

“我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都没出血、他在说谎、他在骗你们啊!”

“别带我去、求你别······”

哀求和辩解随着被拖走的戴维远去,霍夫人递出信纸,韦执事立马接过。

信重新回到莱特手中,当然,是那只完好的左手。

霍夫人看着他,仍未表现出更多关切。但她又在走前向韦执事发话。

“去叫伊凡过来,看看他的手还能不能恢复,能的话要多久。”

伊凡是专属霍家人的医师,医术精湛,识多才广,在当地远近闻名。

“是。”

执事应声和众人静候,待她走近厅堂正门才着手继续做自己分内的事。只是这回他罕见地破格,招来侍童。

“你去第一庄园传消息,让他们通知伊凡先生。”

任务转交别人,他则和马库斯合力,小心翼翼搀扶着一具‘尸体’。身心的劳累,让莱特彻底失去力气。到最后他们不得不用担架抬他离开。

受疼痛心碎折磨的青年,至始至终都攥紧那张信函,五指却又不敢用力,唯恐再添意味冒犯的褶皱。

韦执事由衷感叹年轻人的‘痴傻’,一边听马库斯念叨。

“这孩子就这该死的脾气改不过来。谁欺负他,他都不放心上。”

“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

“我敢发誓,那花瓶也不可能是他砸的······”

担架上,择明脸偏向一侧,双眼留着道缝。

在过道转弯时,他可将那栋只属于霍家五口的别墅收进眼底。

三处敞开程度不同的窗户,应对三个迥然相异的人。方才的吵闹对峙中,他没错过楼上的变化。

二楼露台玻璃门大敞,衣着亮丽的年轻男子左拥右抱,俯瞰他们像看猴戏,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四楼最角落,起初窗户敞开一半,只有偶然间才可瞥见谁身影。当闹剧临近尾声,‘犯人’戴维哀嚎不断时,厚重的窗帘彻底将窗遮掩。

七楼顶层,分明是离太阳最近的位置,中间那处钟塔阁楼却幽暗如同黑洞,在地面仰望别说指出有没有人在,里面物体的轮廓都看不见。

【Z,你说,主角会是他们三个里的哪一个呢?】

脑中问着,他却不给系统Z回应的时间。

【实在是期待啊。我能在他身上,弹奏出什么乐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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