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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接连下了数日,护城河的冰结了数尺,宫道上人烟寂寂,入眼一片白茫茫的雪迹。

自从入冬以来,冰天雪地,皇太后的身子日渐虚弱,早就减免了后宫众人的请安,魏宝亭又得了皇上的准许在听雨轩内养伤,是以许久都未出过宫门了。

殿内燃着银霜炭,在炉内发出的声响钻进耳朵里,比热气还要哄得人暖暖的。

玉嬷嬷将汤婆子塞到魏宝亭的怀中:“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嗯,”魏宝亭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整个人都缩在了里面,额头被捂得出了一层汗珠,碎发打湿贴在脸颊上,身子骨里还是透着凉气,她抬手将被褥的边边角角都给压实了,闷声道:“就是有些冷,没什么事的,嬷嬷多忧了。”

“都怪老奴,明明那日天冷的厉害,还放着殿下跟小谢出门,别看小谢平日里沉默寡言看起来挺靠谱的,实际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殿下最近身子越发的弱了,可要好好养养才行。”

那日谢之州带着魏宝亭出去看了半天的梅花,回来后两个人的身上都落满了雪。魏宝亭身上的斗篷被化成水珠的雪花浸湿,她自己没什么感觉,可是小手冰凉的,果然第二日便发起了热,现下正喝了祛风寒的药物躺在床榻上休息。

吉祥看了魏宝亭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魏宝亭侧躺起来看着吉祥,不明白她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吉祥踌躇着上前低声道:“殿下,奴婢前几日起夜的时候瞧见小谢半夜出去过,且也不是一两次了,奴婢总觉得他有事情瞒着。”

魏宝亭愣了下。

原本被被褥捂得一身汗,可也不知怎的,仿佛吹进了凉风来,霎时就冷了起来。她将被褥裹了裹,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小球,而后抬眸笑道:“许是半夜睡不着觉起来走走,你多想了。”

“也是。”吉祥低头笑笑。

“我现在身子乏了,想睡一觉,你们先出去吧。”魏宝亭将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其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谢之州半夜出去做什么呢?她心底里有一个答案,可是偏偏不愿意往个方向去想。

那日谢之州见到徐妃时满眼的不敢置信,甚至在听到她生了孩子时露出愤恨的表情,也不怪魏宝亭往那个方向想。

徐妃现下虽然是皇上的妃子,可是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且她还是皇上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本就来历不明。

而谢之州她是最熟悉的了,虽然只这短短一年的相处,可也能猜测到他的身份其实很可疑,可她向来不愿意给自己找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深想。

想的多了睡意也就消了。

她将被子掀开,露出纠结的小脸,喉咙一阵干燥。索性下床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喝了好大一口才将喉间的燥意给压下去。

她想起吉祥在耳边说过的话,抬眸看了眼外面沉沉的月色,窗棂上还结着冰凌,好似在外面呼一口气出来都能凝成冰珠。

她纠结了一会儿,将衣服穿好,悄悄的打开大殿的门,继而蹲坐在角落里,抬头。

淡黄色的弯月挂在黑压压的天上,照的满地白霜。

魏宝亭将帽子合上,下巴抵在双腿之上,看似随意的动作,可是下颌确是紧绷的。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这几天她能明显感觉出小谢对她的疏离,而且长久都见不到人,让她心里渐渐生起了丝恐慌,就好似拿在手里的风筝突然断了线。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小谢对她充满了防备,而她也只是将小谢当成书里一个她很喜欢的人物,可随着两个人的相处,她是真切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的。

现下他与自己越来越远,而且明显是瞒着她在做什么事情。让她不得不心生疑虑。

等了许久,魏宝亭在外面都快冻成冰块了,西殿的门打开了。

魏宝亭长呼了一口气,眼见着从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在黑夜中慢慢消散,最后跟寒气合在了一起。她这才提步跟了上去。

听雨轩本就偏僻,是以宫道上黑压压的看不真切,谢之州也就没有发现跟在后面的小人。

待到了宫殿的门口,他四处望了一眼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果然是徐妃的宫殿!她皱起了眉头,就连嘴巴都扁了起来。

正是深夜,除了正殿里燃着光亮外,周围都是黑漆漆的。谢之州来到偏殿的院落里,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不多时,有脚步声传来。

“阿洲,”轻柔的女声,透着丝熟稔。她走到谢之州的面前,伸手拢了拢了他的衣服:“你的身子素来畏寒,现今天气冷,怎么又穿了这么少出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眉眼忽然一凛,藏在背后的掌心一翻,继而一声惨叫传了出来。

“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之州早已经抓着他的衣领摔在了地上。方才他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人跟着他,他从前的老师是谢朝的大将军,虽然只学了他的皮毛,可是对付宫里这些人也是足够的了。

待看清地上的人时,他眉头厌恶的蹙起:“是你。”

庄顺跪在地上,他的膝盖被打中,又被他桎梏在地上,浑身都是疼的。

谢之州是从劳役司出去的,本来以为朝华公主肯定会狠狠的虐待他,可是没想到竟然把他当成了贴身的随侍,让庄顺郁闷了好久。彼时在劳役司,他可没少折磨他。

因此暗自担忧了好久,可大半年过去了,谢之州都没有回来找他的麻烦,他便放了心,今夜偷着喝了点酒,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便跟了过来。

哪想到是来了徐妃的宫中,他心知肯定是有大秘密的,酒精上了头,让他忘记了宫中的凶险,只想着抓住人的把柄就可以一步登天。

万万没想到被他给发现了。

庄顺把头低到了尘埃里:“娘娘饶命啊,奴才什么都没看到,奴才什么都没看到啊!”

徐妃皱起了眉头,还未说话,便见谢之州已经伸手过去。他如今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可是长久的苦力劳作,力气早已不似从前。

天上的弯月洒下淡黄色的光点,却照不进这四方小院。周围皆是暗沉的阴影,他着蓝灰衣裳立在一处,掌心用力。

魏宝亭将身子缩在角落里,只听到一声惨叫。

继而是少年的声音,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寒凉:“此人既然看到了,就留不得性命。”

徐妃半晌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继而才低声道:“你做的对,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这人的后事我会派人做好的,你只等着除夕那天……”

他们二人又交谈了许久,可魏宝亭的耳朵里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若不是庄顺今日恰好跟着谢之州来此,那这被扭断脖子的人岂不是成了她?

也不能这样想,小谢跟她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可是……万一呢?

他今晚上来找徐妃明显是商量事情的,似乎跟宫中的刺客有很大的关系,而她又是皇上的女儿,若是被谢之州知道她也偷听了,会不会也将她一起杀死?

她的大脑混沌了起来,寒冬的夜晚本就冷,她又脑子抽风跟着谢之州来到了这里,此时双唇都打起了颤。

过了许久,等到周围都没了声响,她才探头往外看去,入目是那还没有消掉的鲜红,庄顺正瞪大眼睛望着这里。她吓得顿时摔倒在地上。

等到天将将放明,魏宝亭才哆嗦着身子回到了听雨轩,后果自然是发起了高热。

玉嬷嬷显然急了:“明明昨日身子都快好了,怎么又发起热来了!”

谢之州大步垮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听到玉嬷嬷的话,也跟着着急了起来,双眉紧紧的蹙着。

他知晓这几日魏宝亭生病了,可担心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她若是生病了自然也就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听雨轩里,到时候就算是皇宫进了刺客,也不会伤到她一丝一毫。

可没想到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好?

他上前去,将手使劲搓了搓,没了外面的寒气后,这才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

是滚烫的。

他的心立时紧张了起来。魏宝亭的脸蛋通红,眉头也难受的皱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放在外面的手紧攥着被沿。

“……殿下。”他轻唤了一声,继而半蹲在地上,带着凉意的手慢慢握住她的,一点点的捋平然后放到了被褥里。

魏宝亭忽然翻了一下身,将脸对着谢之州。

“难受。”她嘤咛了声,还带着哭腔,只几个字就勾的他心疼的厉害。

“太医马上就来了,殿下再忍忍。”他虽这样说着,可手却放在她的额头的两侧,轻轻的按压着穴位,“怎会烧的这么严重?”

玉嬷嬷立在一侧道:“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上起来一看就发了热,这好好的身子,非给糟蹋了不可!”

她也是心急,从小看着魏宝亭长大,见她现在这幅样子,自然是难受的厉害。

等太医来看过之后,给开了几副药,又对着魏宝亭的手扎了几下针,她这才慢慢的醒转过来。

“殿下?现在感觉怎么样?”一见她醒了过来,谢之州连忙问道。

方才他是真的着了急。宫里有不少人发高热而后死去的,抛开争宠的手段不说,魏宝亭的身子在他眼里本来就娇弱,加之之前为了他又受了伤,现在这场高热发的简直要连着他的魂一并给夺了去。魏宝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待看清面前人的面容时,好不容易暖和了的身子忽然又转了凉,她抿紧了唇,眼角还是泄出了泪意来:“……我,我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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