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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眉显然也看到了他,眼里流光一转,却是像没看见他似的,温柔地给大皇子左孟东整理衣服。

左孟东往她腰上掐了一把,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秦之眉便娇笑起来:“嗯,眉眉就在这等殿下一起回府。”

左孟东松开她,往殿内走去,这时才注意到陆谨沉也在,似乎刚从殿内出来。

陆谨沉道:“大皇子安好。”

左孟东与他一向不对付,没有应他,目光冷沉地瞥了他一眼,便入了殿内。

秦之眉看着左孟东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后,才转过头来,向陆谨沉投去一眼,便往殿旁的侧厅走去。

陆谨沉待她走出几步,才徐徐跟在她身后,与她一前一后进了侧厅。

秦之眉站定后,听见他走进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去,道:“表哥,你憔悴了。”

自从画舫一别,他就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她知道那之后他就与薛镜宁和离了。

想到这点,秦之眉不禁愉悦起来,不过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没露出一点笑意,反而蹙起了眉头:“是因为表嫂……薛姑娘么?”

听她将“表嫂”改口成“薛姑娘”,陆谨沉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

讽刺极了。

薛镜宁从“表嫂”变成“薛姑娘”,就是因为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陆谨沉本来以为他就算不喜欢秦之眉了,也会把她当成最疼爱的表妹,一直一直地包容她,可是现在他发现他不能。

他无法阻止因为薛镜宁离开了他而对她产生的迁怒。

“你是不是跟镜宁胡说了什么?”陆谨沉压抑着烦躁,语气冷硬地问她。

“表哥,你就这么想我吗?”秦之眉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面色未变,眸光巧转,妩媚地看着他,“我何须跟薛姑娘说什么,你对我那么好,难道她自己看不出来么?”

这句话让陆谨沉辩无可辩,一时哑然。

在他和软软成亲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待秦之眉好过她,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还同他闹过好几次,可是他每次都一口咬定秦之眉只是表妹而已……最后导致软软对他再无信任,也算自食恶果了。

“她知道的难道不是事实么?”秦之眉红唇轻启,“表哥你与我本来就是一对,她才是后来者,她才是拆散我们的坏女人,不是么?”

“够了!”陆谨沉语气不快地打断她,“她不是后来者,更不是坏女人。”

秦之眉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陆谨沉对她露出如此厌恶与冷淡的眼神。

“你我之间,是我对不起你,但是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陆谨沉想到薛镜宁刚嫁给他的那个夜晚,心口又有点涩涩地疼起来,“她是无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我是她小时候就认识的小伙伴,可是我不记得她了,我也什么都没告诉她,我还嫌恶她、看轻她,对她不好。”

秦之眉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眷念神色,不觉心头一慌,抖着嘴唇道:“表哥,你真的爱上她了吗?”

陆谨沉定定道:“是。”

“不是!”秦之眉不禁尖声反驳,“那我呢?那我呢!”

“之眉,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在我答应太公娶镜宁之前,就已经结束了。”陆谨沉一字一句道,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

此刻,他们两人的话题已离他的初衷原来越远,谈话已经毫无意义,但是他想,索性彻底说个清楚也不错。

“我曾经的确以为我喜欢你,也曾经很努力地想要争取娶你,但是事实就是我们之间不可能,秦家选择了大皇子,以后我们两家迟早对立。

“而且,太公当时病得奄奄一息,只想我能满足他的夙愿,完成那桩他和故友定下来的娃娃亲,而镜宁一来,太公就好了起来,那一刻,我妥协了。这一点,是我负你,我绝不推脱。

“但是,我没有骗你,也不想耽误你,所以在娶镜宁之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不是吗?”

他向秦之眉道歉,让秦之眉打他骂他。他还让秦之眉别再等他,去找自己的幸福。

“好。”秦之眉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朝他释然一笑,扭头离去。

他以为,她真的释然了。

那一刻,他突然也就释然了。

后来,娶了薛镜宁之后对她的种种不好,现在想来或许不是因为秦之眉,而只是因为他觉得被命运所束缚,所以将怨气发泄在她身上而已。

“表哥……”秦之眉嘴里一阵发苦。

她怎么会不记得。

她当时是故意表现得很大度的。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优势,她长得纤细弱小,容易让人有保护欲,她也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保护弱小委屈的女人,于是她佯装委屈退让的样子,含笑退离他的世界。

她以为她越是释然,他就越不能释然,所以他一定会再回去抗争,然后抬着八抬大轿来娶她。

谁知道,过了些天,他就娶了别人。

那一刻,她心里的不甘疯长,于是在他成亲后的第二天就去了侯府,故意在薛镜宁面前展现她和陆谨沉的“兄妹情深”。

她以为陆谨沉见了自己就会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两人私下说话时,他却告诉自己:“虽然我不喜欢薛镜宁,但是我娶了她,我就会负起应负的责任。”

她哭着离去。

后来,每次私下谈话时,他对自己都是拒绝,她一点点地看着他对薛镜宁从责任到真心。

“都是错觉,你根本没有喜欢她!”秦之眉心头突然涌上无尽的不甘心,“只是她在围场为你挡了老虎,所以你同情她,你对她愧疚,你误以为你喜欢她而已!”

“不是。”陆谨沉断然摇头,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现在的我,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心。”

也许,最初对秦之眉的喜欢,才是错觉。

秦之眉却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表哥,你真的不在乎我了吗?刚刚看到大皇子搂我的腰,看到我对他笑,你真的一点也不吃醋吗?你不想从他手里将我夺回来吗?”

最近,她又重新获得大皇子的恩宠,可是她一点也不快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嫉妒薛镜宁得到的一切,于是不停地介入他们,终于在画舫那日设计得他们和离。

她以为,陆谨沉的心会再度倒向她,哪怕她已是大皇子侧妃。

可是,陆谨沉好像根本没想起她来,听说他最近一直在满天下找薛镜宁,还为了找她追去了京州……

秦之眉鼻子一酸,捂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她以前一哭,他就会心软。

为此,她装了十年的柔弱可怜。

可是这一次,陆谨沉却恍然大悟一般地抬起眸子,对她道:“我不会吃醋,可是如果是她……我一定会。”

“对不起,表妹。”他不由自主地朝门边走去,似乎已迫不及待想去一个地方,“也许……一开始我就只是把你当成表妹。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他说完,不等秦之眉反应,已跨出了偏厅,而后便消失在渐沉的黑夜中。

陆谨沉驾马飞奔到折柳院。

此时已经天黑,折柳院的院门紧闭,不过从外面还能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烛光,想来薛镜宁还没入睡。

陆谨沉用力地敲门。

“谁?”薛镜宁提着一盏灯,从屋内走出。

今天左悠年送她回折柳院后便回了随心居,而且他不会晚上来访,而陆谨沉白天刚被她气吐血,恐怕不会再来碰一鼻子灰——

她刚想到这里,便听见熟悉的声音:“软软,是我。”

薛镜宁当下蹙起眉头,怎么和离之后,陆谨沉的脸皮越发厚了?这个时候还来找她做什么!

想骗他自己睡了已是不可能,薛镜宁静立在院子里,进退两难。

“你不想见我没关系,你听我说几句话吧。”陆谨沉像是知道了她不愿开门,在门外独自苦笑了一声。

不过,他知道她还站在院中,至少她没转身进屋,这已经很令他开心了。

“你不用开门,也不用理我,你只要让我说几句话就好。”他低声下气地跟她商量。

薛镜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陆谨沉竖着耳朵,听不见她离去的脚步声,便知道她同意了,心头一舒。

“今天,我去宫里面圣,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秦表妹——

“你不要误会,真的只是偶遇。她和大皇子一起来的,他们很恩爱。

“看着他们恩爱亲密,我心里竟然一丝波澜也没有。

“我一直以为我以前至少是喜欢过表妹的,直到今天才知道大错特错,现在想来,那只是习惯养成的保护欲作祟。那时候年少无知,我分辨不了。

“因为和表妹从小一起长大,我习惯于去保护她,习惯于对她好,以为这就是喜欢,而且,那时候正是年轻气盛,家里越是阻挠我和她,我越是觉得我和她像苦命鸳鸯,情比金坚。

“可是,我对她只有保护,却从未有过男女之间的心动。她身边从小到大也有不少男人围绕,可我从未吃醋过,我以为我是不屑,然而遇上你之后才知道,吃醋这种事根本就不能控制的。我只要一想到别的男人对你有企图,我就会怒不可遏。我甚至会因为你多看别的男人一眼,就方寸大乱。而这种慌乱,对别人从未有过。

“可是现在想来,我当时并不明白‘成亲’到底是什么,我也从未想过与表妹成亲后会有什么不同的变化,而带来这一切的却是你。

“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是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夫妻,什么是心动,什么是共度一生。是你——软软,是你啊。”

他今天是真的想明白了,原来他从未爱过秦之眉,也从未喜欢过她。

其实他早就该想明白的。

如果他喜欢秦之眉,那么至少会为她吃醋,如果他爱秦之眉,那么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最后能放弃,其实就说不上爱。

换成了薛镜宁,他说什么也不会放手,哪怕再辛苦,他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解决两人之间的障碍,就如此刻。

“你可不可以……原谅我的愚蠢?”他祈求。

院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声音:“我听完了,你回去吧。”

“软软!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回去吧。”她还是只这么说,随后脚步声响起,她已经进屋去了。

一切都是假的。

她才不要再抱有幻想,然后又被狠狠碾碎。

陆谨沉这会儿对她穷追不舍,只不过因为他们刚刚和离,他在心里跟自己杠上了而已。

他过不去这个坎,所以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对她有多深情。

就是这样而已。

他以为他喜欢秦之眉是错觉,其实喜欢她才是错觉吧。

毕竟那天透过琉璃窗看到的深情拥抱才是真的。

那天刺骨的大雨,她忘不掉,那天撕裂的心,她更忘不掉。

所以她说什么也不会回头,再将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

“砰”地一声,她关上了屋门。

翌日,薛镜宁起了床,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便让雪扇去开门。

雪扇知道自家小姐在担心什么,轻轻地叹了口气。

昨天小侯爷来敲门她也是知道的,通过小侯爷的话,她也算了解了他们和离的前因后果,一边忍不住觉得小侯爷说得很真挚,一边又替自家小姐感到万分委屈。

不知道这会儿小侯爷还在不在外面。

雪扇一边想着,一边连忙穿过院子打开了院门,外面却是空无一人。

正要回头告诉薛镜宁,薛镜宁已经走到院子里来了。

“雪扇,今天日头好,我们晒晒被子吧。”薛镜宁恍若无事,招呼雪扇跟她回屋拿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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