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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打了今天上午的第六个哈欠。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为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孩所包围。
自从京城内严查戏本及其它书籍后许多戏班便悄悄地匿迹了,唯独安家的戏院是个例外。排戏的场次比过去减少了许多,但屈念秋并未遣散多余的人手。
他好像有相当厚的家底,能供得起这一大帮闲人的开销。伶人们好端端地住在安家宅院里,外头戏台冷清,内里热闹依旧。
今早排的是西厢记,戏伶们早在院子里集中齐了,主角摆好了架势缓缓唱将起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一段歌声悄然响起,无名换了个坐姿欣赏着少女的表演。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
那个年轻女子唱曲时起初调门还颇高,唱着唱着逐渐放低了声线,演出一派小女子的苦闷情态来。只见她眼波流转,时愁时喜,曲中大有哀怨之意,听得无名心生郁闷:好好的一段剧怎么就给唱得这么有气无力,今天没吃早饭么?
无名勉强地鼓了鼓掌表示捧场。
一曲唱毕,青梅微微低头向周围人致谢,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神气活现的模样。她的好友湘竹在旁应和着她的唱词,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默契极了。其余那些学艺的女孩子羡慕地看着这对已小有所成的师姐妹,心中也在悄悄地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登台时的风采。
“袁小姐以为如何?”
自从无名亮出她那份伪造的照身贴以明身份后,府里这些小姑娘就纷纷尊称其为“小姐”。虽然平时看上去爱犯迷糊,但既然是女主人的救命恩人,她们自将其视作贵客,言语间十分客气。
这一点让无名觉得挺受用,她眼神飘忽地看着青梅耳垂下的那对镶花嵌珠的坠饰,敷衍地答道:“真好......漂亮极了。”
青梅其实没明白“漂亮”是怎么拿来形容歌声的,她附和着陪了个笑脸,随手赶跑了周围那些旁观的女孩们,“看什么看,各自回去练去。”
“别老大呼小叫,新来的人都被你吓得不敢说话了。”湘竹嗔了一句,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总落在青梅的小腹上,“你唱了这一早上,不如先停下来歇一歇,免得累到......自己的身体。”
她向好友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少再这样卖力气地练习。
青梅不大情愿地答应了,临走前还不忘有礼貌地向无名告别。无名早已坐得不耐烦,巴不得有个机会摆脱这群缠人的家伙。
眼看周围没人再注意着自己,她几乎是瞬间闪出了小院。
安家姐弟坐拥着数目可观的财产,而他们的住所却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这座宅子在外看来与周围大片的民房货仓没什么两样。事实上,安记茶行确实有一大批货物会在这里中转。宅院充作半个库房使,显得朴实而不张扬,让他们能顺利地隐于市井而不显其富。
商人货物集中之处也是那些靠卖力气混饭吃的人集中的地方。巷道里满地是被周围街坊扫出的尘泥和秽物,经来往行人千踩万蹋,最后实打实地压成了道路的一部分。
无名一头钻进了巷角的阴影里。
后巷虽偏僻,却总有人来来往往:有些是串着门推销自己农获的种地人,有些是大白天无所事事的闲汉。居民们的信仰成分也杂得出奇,京城里那些较有影响力的宗教团体时有来此发掘信徒的。
所以她毫不费力地在一片树荫下找到了给男女老少们讲经的莲如。
莲如的身姿与他脚下这块不起眼的土地显得那么地不协调。他面前那群老头老太太们一边听讲一边点着头,时不时还从缺了牙漏着风的嘴里冒出几个问题来;年轻人们没有老一辈那么虔诚,只是好奇这个衣着体面的和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莲如小心地侧身避过飞溅的唾沫星子,然后接着向人们讲述佛学里的浅显道理。若不是无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乍看上去这位僧录司的阐教僧官还真是称职得没话说。
“和尚——”
她远远地唤了一声,莲如背对着她抬起了一只手示意她稍等片刻。他向自己的信众们分发了一叠手抄的经文,关照妥当后才走向无名。
“原以为来这里只不过为了找个幌子,结果遇上不少挺有佛缘的人......常来这里多走动走动倒于我的功课有益。”
他双手合十低诵一句佛号,随后垂下手打量着面前的无名:“看起来你的伤完全养好了。”
“何止养好了,简直比受伤前还有劲儿。”
她做了个踢腿的动作,惹得莲如直皱眉头。
“......穿着裙子别乱踢乱蹬,尽招人注目。”
“要你管,光头!”
无名不屑地做了个鬼脸。
莲如已经学会了对她的怪异言行保持无视,他没再多纠结下去而是选择直奔主题。
“我是来带你走的。”
无名挑起了眉毛:“我在这儿呆得好好的,为啥要走?”
“呆不久了。”
他尽可能耐心地向无名解释道。
“不知锦衣卫从何处得到了一幅据称是你肖像的画来,复制了许多份发给了他们手底下的爪牙,正在暗中搜捕你。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机会目睹那幅画的内容,不知画得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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