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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朝十方道:“你不必担心,陛下和熠儿心中有数,我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殿下如今在御书房吧?”十方问道。
“你想做什么?”皇后问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所以你不必有任何的负担和歉疚,也不要做什么傻事。”
十方淡淡一笑,面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清的模样。
他开口道:“熠儿长大了,不是从前遇事就会哭的小孩子了。”
“是,从前是你护着他,如今该换他护着你了。”皇后道,“你是他的兄长,至亲手足,他理应为你遮挡这一切,就像你从前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挡在他的前面一样。”
十方闻言笑了笑,眼底的不安和忐忑一扫而空。
是啊,他们本是至亲手足,从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御书房内,朝臣们进进退退,最后君臣之间僵持在了一个问题上,那就是十方可以不离开京城,但往后都不许再进宫。
毕竟李熠这些日子的变化朝臣们是看在眼里的,从前他们都暗地里觉得如此挺好,有十方师父在,可以帮着太子殿下收敛一下浑身的戾气。
他们这位储君哪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差。
朝中哪怕是颇有威望的老臣,在这位面前也休想讨到好脸色。
但十方师父一进宫,那可就不一样了。
不止是朝臣,就连宫中的侍卫宫人也跟着得了不少太子殿下的好脸色。
只是,这一切都在十方的身世被揭穿之前。
一旦十方有了大周人这个“标签”,那么他对李熠带来的影响,便被冠上了“蛊惑”储君的罪名。
好端端一个冷厉殿下,怎么见到十方就乖顺了呢?
大周人果然善于蛊惑人心,不得不防!
皇帝对朝臣们这个提议没有回应。
李熠只开口回了三个字:“不可能。”
让十方永不进宫,不可能。
让十方永不见他,不可能。
让他和十方保持距离,不可能。
让他和十方划清界限,不可能。
太子殿下的态度很明确,玉牒除名可以,其他休想。
朝臣们都是知道李熠脾气的,见这边没了机会,便纷纷将“矛头”转向了皇帝。
皇帝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性子,不过他到底年纪在那儿,不像太子那般锋芒毕露,再加上他向来对朝臣们谏言都很宽容,所以朝臣们才敢在他面前多说几句。
不过今天皇帝一直不表态,任凭朝臣们苦口婆心,也没给个章程。
最后朝臣们和太子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太子殿下……”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臣开口道。
不等他说完,李熠便打断他道:“你就是说破了天,孤也只有那三个字回你。将他在玉牒上除名,这是孤唯一能答应的条件。”
李熠今日本是带病来的,在厅中立了这半晌,他面色比刚来那会儿更差了几分。
但他那气势却没有丝毫折损,身上的病气反倒为他平添了几分孤勇。
那老臣眼看局势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即就打算以头抢地来个“死谏”。
当然真撞死是不可能的,他年纪大了动作慢,头还没磕下去定然会有人拉住他。
届时他便可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皇帝陈情,皇帝多少还是会卖几分薄面给他的。
他这戏码用过好多次,光是李熠都见过不止一回了……
就在他打算屈膝朝太子殿下磕头下跪之时,门外突然有内侍通传,说是十方师父到了。
殿内众人登时齐齐怔住,显然都没料到正主会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
李熠眉头微微拧起,目光中满是担忧,转头看向皇帝略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十方进来直接面对朝臣,显然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这帮朝臣素来能言善辩,得理不饶人,尤其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李熠倒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有些话他可以不往心里去,可不能让十方听到。
“让他先回去吧,说朕在忙。”皇帝开口道。
“回陛下,十方师父说他在外头等着。”传话的内侍道。
李熠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知道十方是打定了主意要进来。
这么热的天,如今又是晌午,总不好让他当真在外头候着。况且他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多半是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瞒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
念及此,皇帝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内侍闻言忙应是,片刻后十方提步进了御书房。
十方今日去佛堂替李熠抄经祈福,身上穿的是先前在寺庙中带过来的衣衫,那衣裳颜色灰扑扑的,已经洗得发白了。不过十方长相出挑,这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不仅丝毫没让他的气质有所折损,反倒更衬出了几分不染尘俗的感觉。
先前还“喊打喊杀”不依不饶的朝臣,在见到十方之后,心中的戾气不觉间便消了几分。
有人暗道,怪不得太子殿下与他在一处性子能收敛不少,常年修行之人果然是与俗人不一样。
十方立在厅中,面色坦然地朝皇帝和李熠行了礼,又朝厅内的其他人也略施了礼。
李熠怔怔看着他,开口想说什么,但一句“兄长”卡在半途,却有些叫不出口了。
就在不久前,是他亲自提出了将十方在玉牒中除名。
这就意味着,从今日开始,十方便不再是他的兄长了……
“十方,你有何要事想说?”皇帝开口问道。
“回陛下,今日我在佛堂中抄经时,突然想起进宫已近一月,想着该回清音寺了,所以来给陛下和殿下辞个行。”十方道。
他此言一出,厅内众人面色各异。
许多朝臣看起来都松了口气,唯独李熠拧着眉头,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十方身上。
“十八年前,承蒙陛下和皇后殿下照拂,十方得以苟活于世。”十方清冷地面上看不出情绪,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五年前,生父在天牢中病故,我才从皇后陛下那里得知自己的身世。”
他这话看似是说给皇帝听,实际却是说给朝臣的。
那意思十六岁之前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周人,且皇后可以作证。
这样朝臣总不至于疑心他是大周的细作了吧?
“我父亲愧对大宴,他的所作所为虽与我无关,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十方缓缓道:“五年前,也就是得知身世之后,我为了替父亲恕罪,自请去了清音寺为大宴祈福,每日诵经祝祷,祈求大宴风调雨顺,也祈求陛下和诸位殿下平安顺遂。”
李熠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双目带着几分红意,依旧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十方。
但十方却自始至终都没看他,冷清的面上毫无情绪,那神情让李熠觉得很是陌生。
仿佛眼前这人,根本就没有悲喜一般。
李熠几乎要忍不住怀疑,先前对他宠溺又纵容的那个兄长,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他如今发着烧,强撑到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这会儿他看着面上无悲无喜的十方,只觉过去月余的光景突然变得不真实了,竟像是一场梦一般。
“这次回宫,我其实原本是打算朝陛下和诸位殿下辞别的。”十方开口道。
众人闻言俱是一脸惊讶,皇帝问道:“辞别,你要去哪儿?”
十方淡淡一笑,开口道:“清音寺的师父,在一月前已经答应了要为我剃度。依着规矩,出家人在受戒前,要先与故交辞别,了却尘缘才可入道。”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显然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十方要出家,那不就意味着要做和尚了?
既然做了和尚,以后自然也不会再进宫了。
这么说来,不正好解决了眼下的困局吗?
“十方?”皇帝开口道:“你不必如此……”
“陛下,出家人不打诳语,十方虽尚未出家,但也是修行之人,自然不敢欺瞒陛下。”十方开口道:“清音寺就在京郊,我要出家一事寺中的师父和师兄们都知道,陛下若是不信,差人一问便知。”
十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平静无波,可他能感觉到,李熠一直在看着他。
少年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笼在他的身上,他不得不强行敛住情绪,才堪堪忍住了转头看一眼李熠的念头。
他不敢看向李熠,生怕看到与梦中那少年一模一样的眼神。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事已至此,总不能躲在宫里做个缩头乌龟,让李熠挡在他前头去面对朝臣吧?在十方看来,李熠性子本就不强势,平日里在朝臣面前已经够吃瘪了,怎么能再为了他受委屈?
“你说你要……”李熠怔怔看着十方,哑声问道:“去哪儿?”
李熠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颤抖,十方强忍着心疼,转头朝李熠道:“出家。”
十方要出家。
且在进宫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也就是说,过去的这一月,十方都在哄他。
任他百般算计,千般盼望,却原来早在重逢前,就已经没了机会。
李熠只觉脑袋嗡嗡作响,胸口便像是被人拿锤子砸过了似的,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随后他双目通红地看着十方,骤然呛了一大口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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