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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骤然浮现,令十方短暂地茫然了片刻。

他觉得自己这猜测有些离谱,李熠若是认出?他了,为何不与他相认,而且还要这么大费周折的拉着陈兴旺做戏,图什?么呢?

但他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念头并非没有根据。

且不说陈兴旺不认识李熠这件事,已经充分说明了问题。就说李熠会陪着张县令他们一个桌上吃饭这事儿,如今想来就十分怪异。以李熠那样的身份和个性,没必要应付这样的场面,就算是在京城,也?没听说过太子殿下陪哪个朝廷命官吃过饭,更别说在这定福县了。

而且十方记得,那日的饭局上,李熠明显全程都?不在状态。

也?就是说,那顿饭李熠并没有非吃不可的必要。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李熠勉强去了那场饭局呢?

退一步讲,哪怕李熠真要和张县令吃饭,也?没必要拉着陈兴旺作陪,更没必要把十方他们也?一起拉上了。毕竟李熠与这些人根本就半点交集都?没有。哪怕真是得知了他们无辜被囚一事,只要他想管,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张县令不可能不放人,没必要再吃顿饭。

此事如今想来处处透着怪异,但若是真如十方所料,李熠一早就知道十方的身份,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李熠想见他一面,但是又不愿意?戳破他的身份,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

至于?李熠为什?么不与他相认,这一点十方却猜不出?来了。

“兄长,咱们要去找他帮忙吗?”时九也?从陈兴旺那话里听出?了些许问题,不过她并不在意?这里头的弯弯绕,她关?心的是眼下的事情。

十方闻言迟疑了一下,朝时九问道:“你觉得他们来定福县是为了什?么?”

“这我可就猜不出?来了。”时九开口?道:“兄长能猜到?”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我猜不准,不过他们若是有事情要办,兴许路过定福县只是偶然。若是如此,这件事说不定会绊住他们……”

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李熠的身份,真要管这件事倒也?不难,但这里毕竟是张县令的地盘,李熠要想在无人配合的情况下把事情查清楚,少不得要费些周折,耽误几?日。

“那怎么办?”时九问道。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不找他们帮忙,此事也?有别的法子。若咱们料定事情并非如张县令所说,可以搜集一些证据,届时只要证据确凿,直接去定福县所属的州府找张县令的上官。”

十六条人命并非小事,张县令的上官必然不敢怠慢。

对方若知道此事已经惊动了东宫的人,说不定会更加上心。

毕竟定福县是对方的下辖之地,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传到京城影响的也?是他的政绩。只要张县令不是受了对方的指使?才草草结案,那么这个锅最好?的去处自然还是甩回?张县令头上更划算。

陈兴旺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问道:“找什?么证据?”

“找这些人并非死于?意?外的证据。”十方道:“张县令说他们是在此地避雨遭了意?外,如今咱们已经可以推断,他们并非是为了躲雨,而是在此地暂住。这么多人躲在这么寒酸的茅屋里暂住,必然事出?有因,我们只要找到这个因,就离真相不远了。”

时九想了想,开口?道:“那咱们要怎么找?”

十方看向那个失语之人,开口?道:“或许可以问问他。”

陈兴旺原本还存了些希望,一听十方说要找那个问问,顿时就泄了气:“他是个哑巴,能问出?什?么来啊?要是能问出?来,咱们早就问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问不出?来呢?”十方说罢走向那人,俯身捡起了他从土里扒拉出?来的那个沾满了泥污的球,开口?朝那人道:“先前一直没顾上问你,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十方比划了几?下。

当?然,十方一如既往地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

那人咿咿呀呀说了半晌,又比划了半晌,见十方一脸茫然,便摆了摆手,索性放弃了。他哑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想来在与人沟通的时候,碰过无数钉子,早已习惯了。

实际上,十方已经是他遇到的人里,比较会与他沟通的人了。

那日若非十方的耐心,他此刻都?未必能把那些尸体从土里扒出?来。

“你之前是住在定福县城里吗?还是住在山上其他的地方?”十方问道。

十方意?识到,和这个人沟通,不能问复杂的问题,最好?是给对方一个选择作为回?答。

就像现在,那人闻言想了想,果断地指了指定福县的方向,那意?思不言而喻,他们从前是住在城里的。

十方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既然住在城里,那城里总该有认识你们的人吧?不管是旧识,还是邻居,只要与你们熟识,知道一些你们的事情的人就行。”

那人闻言忙点了点头。

十方当?即松了口?气,这人口?不能言,问不出?太细节的问题,但是他们可以找别人问。

离开那里之前,他们去那十六个人的坟上上了柱香。那日官兵们得了吩咐,当?夜就将?那十六人的尸体在附近找地方掩埋了。

一座新坟,埋了十六个人,连块碑都?没得来置办。

十方今日原本是想过来为他们诵经超度的,但如今他既然断定此事另有隐情,定然要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说。否则别说是亡者不能安心,就是活着的人只怕也?难以释怀。

“这里有祭奠过的痕迹。”十方看了一眼新坟前头没有烧干净的纸钱,朝那失语之人问道:“这是你烧的吗?”

那人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十方心道或许是哪个官兵或附近的猎户来过,便也?没放在心上。

众人回?了定福县城之后?,十方便让那失语之人带着他们去找从前相熟之人。

十方原以为对方会带着他们到原来的住处,没想到他穿过大半个定福县,将?十方他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宅子里。那宅子远离闹市,周围连民房都?很少,众人尚未靠近,远远便能闻到浓重的硫磺味道,其中还混杂着其他刺鼻的气味。

“这是什?么地方?”时九拧了拧眉头问道。

那失语之人指了指那宅子,上前敲了敲门。

片刻后?有人来开门,里头的人见到他之后?愣了一下,开口?道:“老田?你怎么又回?来了”

老田见到开门之人,朝对方比划了几?下,对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十方等人。

“你们是……老田的朋友?”那人探出?个脑袋问道。

十方上前朝他打了个招呼,道:“我们是有些事情要打听,但老田口?不能言,我们也?看不懂他的手势,所以想找他相熟的人来问一问。”

那人闻言有些戒备地看了十方等人一眼,开口?道:“你们等一下,我去问问东家。”

那人说罢关?门进去了,片刻后?又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应该就是这宅子里管事的人。

十方朝他说明来意?后?,那人便将?他们请进了院内。

众人这才发觉,此处是一个制作爆竹的作坊,难怪远远就能闻到硫磺的味道。

“老田是我这里的伙计,他做事一直挺本分的,虽然不会说话,但我从没亏待过他。”那管事的叹了口?气道:“但是张大人定了规矩,要将?城内所有的大周人都?赶出?去,我就算再可怜他,也?不敢和张大人作对啊。”

十方闻言一惊,问道:“老田是大周人?”

“对啊,你不知道吗?”那管事的道:“不过他在我这里干了好?些年了,在我看来和大宴人没什?么区别。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懂那些国家大事,人心都?是肉长的,日子久了只要规规矩矩的,谁会去问你的来处啊?”

那管事的说着叹了口?气,似乎对老田被赶走一事颇为不忍。

十方平复了片刻心神,问道:“定福县,大周人多吗?”

“几?十口?是有的吧?”那管事的道:“听说大周日子不好?过,这些年行商的人路过咱们这里就留下不走的比比皆是,老田当?年也?是跟着商队路过留下来的。”

十方从前在京城,接触到的关?于?大周人的讯息基本都?是负面的。他知道大周人喜欢搞细作那一套,从许多年前就爱搞,到了如今也?还是如此。而且大周朝廷做事向来不讲规矩,才导致两?国的关?系一直很紧张。

正是因为这样,十方自幼时便对自己的身世充满了矛盾。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要和大周人沾上关?系?若他只是个大宴人,那该多好?!

今日他是第一次从京城以外的百姓嘴里,听到关?于?大周人的事情。

这里的百姓远离京城,并不知道那么多京城的事情,甚至对大周也?没有太深的了解。他们知道的只是大周十数年前与大宴打过仗,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两?国的商队会来往,百姓也?会来往。

所以在他们眼里,大周并不是敌国,而是邻国。

邻国的百姓来定福县生活,在他们看来是很寻常的事情。

“我对大周人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来往的也?就是老田他们几?个。”那管事的道:“你要是感兴趣,回?头去问老六吧,他与大周人来往的多,与老田也?熟。”

十方一怔,问道:“老六也?是大周人?”

“他不是,他媳妇儿是。”管事的道:“不过前些日子老六出?了趟远门,他媳妇儿还有两?个孩子都?让官兵赶出?了城,老六昨天回?来之后?就出?城去找了,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十方闻言心底一沉,开口?问道:“老六的两?个孩子……多大?”

“一个七八岁,一个十来岁吧?”那管事笑?了笑?,感慨道:“没几?年工夫都?是半大孩子了,长得真快。”

十方闻言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日从废墟里扒出?来的那两?个孩子的尸体,看着身量确实就是七八岁和十来岁的样子。若真这么巧,那老六岂不是……十方不忍再想下去,只觉心下一片凄然。

“他人呢?一直没回?来?”十方问道。

管事的闻言朝伙计问了几?句,开口?道:“说昨晚似乎是回?来了一趟,但是估计没找着人,看起来挺失落的。”

十方:……

他突然想到了那坟前的纸钱,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大好?的预感。

城外那些尸体的事情,虽然被张县令压下来了,暂时没有传开,可当?日所有的官兵和在场的几?个百姓都?知道事情的始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六万一从谁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经受不住打击,也?不知会不会寻了短见。“你知道老六住哪儿吗?咱们去他家里一趟。”十方朝老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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