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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之前当然得和蓉娘报备,或许是昨晚的那只鸡蛋起了作用,蓉娘半边脸上的淤青下去不少,对李殊檀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只不冷不热地提醒:“管好你的忽雷,要是破了坏了,卖不出忽雷曲,可就得像我一样卖身了。”李殊檀只管点头,一路走到鹤羽住的木屋前,站在外边的却是个清瘦的少年,一身利落的短褐,脖子上那条擦汗的帕子不见踪影。

“……檀娘子?还记得我吗?”少年主动迎上来,“我是司墨啊,昨儿我们才见过呢。”

李殊檀昨天以为他在厨房做事,这回乍听见名字,猜测他可能是伺候笔墨的,含混地点头:“记得。有什么事吗?”

“郎君在里头写字呢,怕你干等着,所以叫我出来迎一迎。”

“写字?那我应该不能进去吧?”

司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是这个意思,书房嘛……要不我给你找个阴凉的地方,等郎君出来?”

李殊檀摇头:“不用了。外边太阳挺好的,就这里吧。”

她在胡床上坐下,回忆着女乐抱琴的坐姿,左手按弦,右手弹拨,拨出第一个音。

李殊檀选的依旧是崔云栖的自度曲,大概是以往听多了,单纯靠背谱都弹得指法纯熟;又大概是心境变了,以往缠绵病榻,只觉得听着不错,这会儿抱着忽雷,却觉得曲中多哀思。

崔云栖从不多话,也从不要求她尽姬妾的义务,淡漠得李殊檀以为她并无感情,但他自度的曲中居然有这么多的愁思。

那么,曾在她病榻前弹琴时,这个如同寒梅皎月的男人,到底怀藏着什么样的心绪?

李殊檀不知道,她只是闭了闭眼,把那股涌起来的复杂感情压下去。

再睁眼,身边多了个人,她以为是司墨,一扭头,看见的却是靛青色的色块。

鹤羽换了身衣裳,一应的靛青色,只在交领上刺了道素白的花纹,像是一簇羽毛。他瞥了眼李殊檀额上晒出的汗,手里的碟子递到她面前:“喏,补补你流的汗。”

“……那不是得喝水吗?”嘴上这么说,李殊檀手上倒是诚实地抓了碟子里的点心,一口咬下去,酥皮开裂,尝到里边带着花香的馅料。

她一愣,看着咬出的那个裂口,填的是深红的玫瑰馅,香浓得几乎要溢出来,“这是……红绫饼?”

“算是吧。不过我这儿可没有多出来的红绫裹饼。”

曲江留饮,雁塔题名,曲江宴上新科进士吃的就是红绫饼,李殊檀在这一口甜腻的馅料里尝到了长安城,尝到了梦中才有的繁华。

她心里微微一动,低声说:“……谢谢。”

“不必。让你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算是我过分。”把人从宴上捞出来,又特地叫过来奏一回忽雷,态度鲜明,之后有想为难她的还得掂量掂量。

鹤羽觉得够了,信手收了碟子,“今日多谢这一支曲子,不必再来了。”

“不……”刚冒出一个字,李殊檀迅速改口,故意说,“那我能再弹几支吗?”

“可以。”鹤羽觉得这要求古怪,但没拒绝,只轻轻笑笑,“喜欢弹忽雷?”

“算不上吧,毕竟学琴这回事,也算不上喜欢,大概是机缘巧合,还有我家里人押着我学。”李殊檀停顿一下,低低地说,“人总是握在手里的东西不珍惜,没了反倒又要想。现在我想想,倒宁可我还在学琴,有人先弹给我听。”

本是半真半假的话,糅合了几段经历,但提起来时居然真有些动情,李殊檀忍不住吸吸鼻子,抬手在眼下轻轻擦了两下,指尖蹭到不明显的一点湿意。

她放下手,看着鹤羽,一面故意微微皱眉,一面又捏出轻松的语气,“……算啦,不提这个。今天就让我再弹几曲吧,过了今天,愿意听我弹曲子的人就没有了。我也不会再弹了。”

鹤羽抿抿嘴唇,没有回应。

似乎一计不成,李殊檀倒没太多失望,只低头看弦,作势要继续弹。

然而,在弦音拨响之前,额上突然压过来什么东西,薄而软的一片,一角压在肌肤上抹去了细密的汗珠,余下的像花一样散开,眼前半透着光,鼻端则是淡淡的梅香。

隔着这角软帕,李殊檀听见一声叹息,还有鹤羽低低的声音:“……明日起,进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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