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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自己一个翻身,稳稳地坐在了窗台左侧。鹤羽意识到被耍了,愣了愣,却没发怒,只笑出了声,从喉咙里流出来,配着略有些哑的声音,倒是比他平常说话还好听。
他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低垂着睫毛:“倒是我小瞧你了。”
“小把戏而已。”李殊檀没再卖乖,倒了半碗酒,双手捧着碗,乖巧地递给鹤羽,“请。”
“借我的酒给我道歉?”鹤羽带着点调侃的意思,倒没拒绝,接了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放下碗,原本拿着碗的右手轻轻压到了李殊檀头顶上,看着翘起的一圈碎发,指腹漫不经心地揉过去。
李殊檀最先想到的是幸好这几日天天跑出一身汗,记得每天烧水沐浴,否则要让鹤羽摸到一手油汗,恐怕能直接把她踢下去。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李殊檀甚至眨眨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依旧模糊的脸:“怎么了?”
这招确实有用,鹤羽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蓦地收手,忽然又笑起来:“……呀,失礼了。”
……看来真是醉了,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殊檀摸摸鼻尖,不和醉鬼计较。
太阳再向下沉了一截,眼前渐渐暗下去,鹤羽的五官少了好几层重影,她能模糊地分辨出确实是个俊秀的美人。
俊秀的美人倚着窗框,眼尾飞红,颊上也扫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平常是个要么冷漠要么嘴毒的模样,这会儿坐在将落的夕阳下,配着小几上的酒壶,却有种落拓潇洒的风流气。
忧思是他,开心也是他,李殊檀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皱了皱眉。
“看我干什么,皱眉又干什么?”鹤羽翻出另一只浅底的碗,倒了半碗酒,往李殊檀那边推到一半,突然收回手,“哦,你说你没怎么喝过酒……算了。”
李殊檀没喝,只伸手在碗壁试了一下,再张开五指贴近酒面,摇摇头:“都没热气了。冷酒喝了伤身,让人重新温一回吧。”
“本就是冷酒。”
李殊檀惊了:“这个天气……喝冷酒?”
“这个天气还不够冷呢。”鹤羽靠着窗框,侧头看外边如同海潮的夕阳,声音略有些黏,带着渐渐起来的醉意,“最好的时候当是十二月,大雪初霁,当窗饮酒。”
“你是不是醉狠了?”李殊檀脱口而出,转念又觉得这话说得太关切,赶紧找补,继续装懵懂少女,“你别骗我,坏人才撒谎骗人呢。”
“真假如何,好坏又如何?”鹤羽淡淡地说,“我问你,你觉得外边那个新任的皇帝如何?”
“我……”舌尖在犬齿上一磕,李殊檀把“阿兄”两个字吞回去,含混地改口,“我不知道……我不懂这些。”
鹤羽应声,带着点不明显的鼻音,介乎含笑和半醉之间。
“天快黑了,我想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李殊檀生怕他再说点了不得的话,赶紧阻断这个危险的话题,故作迟疑,“你……少喝些冷酒,对身子不好。”
“嗯。让司墨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他还是留在这儿照顾你吧。”李殊檀跳下窗台,抱起忽雷,趁着鹤羽没开口,直接走了出去。
鹤羽始终没点头,也没摇头,甚至没看女孩一眼。他依旧半靠着窗,看着远处的夕阳一寸寸没入山间,残存的晚霞被夜色吞噬,屋里蓦地暗了下来。
司墨进来点灯,小心翼翼地擦亮火石,依次点亮灯盏里豆大的火焰。
他捧了一盏,没放到窗台的小几上,直挺挺地站在鹤羽身边,像是个人形的灯座。捧了一会儿,司墨忍不住问:“爷……”
他一顿,突然想起鹤羽对称呼的怪癖,立即改口,“……不是,郎君,您又喝酒啦?明儿还得议事呢……”
鹤羽没理他,不仅没转头,连一个鼻音都懒得给。
司墨顿时有些尴尬,清清嗓子:“还有……您怎么对那小娘子这么上心?您别嫌我多嘴,我瞧着她除了会弹忽雷,也没什么特别的。”
鹤羽终于动了,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司墨一眼。
司墨浑身一凛,低下头:“我多嘴,我该打。”
“我只是需要个能令我牢记过往的人。如果没有,”鹤羽却没动手,他侧过头,依旧看向窗外,这回看的却是黑沉沉的夜色。
良久,他幽幽地说,“我这个人会朽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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