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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不想回忆昨晚。

当时她被那滴骤然落在手背上的汗和突如其来的抓握惊了一下,但等她下意识地抬眼,崔云栖握在她腕上的手已经松了,只残留着略显烧灼的触感。在她诧异的视线下,他收回手,瓷白的手背和微微曲起的指节蹭过下颌,刚好蹭去新渗出的汗,晕出一道隐约的湿痕。

李殊檀有一瞬间想舔舔那一小块微微濡湿的肌肤,下一瞬间又迅速地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内清除出去,并且勒令不许再出现。她清清嗓子:“你出汗了。很热吗?”

“……或许吧。”崔云栖垂眼看了看手背上的汗,“殿下,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坐在屋里时无聊,李殊檀就盯着地上看,清晰地看见照到脚边的太阳一路延长到榻角,然后暗下来,最后倏忽消失。这会儿夜色深浓,公主府里的侍从识趣地不靠近新房,两人都不说话,就听得见红烛燃烧的声音,偶尔有两声虫鸣。

李殊檀跟着垂下眼帘,不自在地说:“那不坐了。睡吧。”

新婚夜里和夫君独处,这句话总有点暗示的意思,说完她就觉得脸上烧起来,偏偏妆还洗了个干净,想推说是腮上的脂粉都不行。李殊檀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别扭地把头偏向和崔云栖相反的方向,慢吞吞地爬到榻角。

崔云栖的动作比她利落,跟着她上榻,自觉地坐在另一侧的榻角,中间还隔了个李殊檀随手堆起来的喜被。他稍曲着腿,把喜被扯平,刚好横过腰际。

他摸了摸被面上刺着的缠枝莲纹,声音低柔:“殿下,请过来一些。”

“哦……”李殊檀茫然而尴尬地点点头,上半身刚朝着他的方向探过去,掌心碰到被面,还没压实,她回想起刚才那句极近低柔礼貌的话,忽然觉得不对,警觉地缩回去,“你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

“不好吗?”崔云栖的语气依旧低柔,微微垂着眼帘,简直是低眉顺眼,“请过来,我想看着殿下。”

李殊檀被他这句话弄得后背发毛,往后缩了缩,强撑着长公主该有的气势:“抬头,允许你看我。”

“还是请您过来。”

“就不过来。”李殊檀一扯被子,把扯出来的被角捂在胸前。

一个只在口头邀请,一个抱着被子就是不过去,僵持片刻之后,崔云栖缓缓吐出一口热烫的气。他抬头,这次不礼貌了,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含着笑,伸出的手却如同威胁:“过不过来?”

李殊檀骤然松了口气。

“下次别装了,你又不是什么好人。”这回一切正常,她嘟囔一句,手倒是乖乖地伸出去,轻轻搭在崔云栖掌心。

崔云栖收拢手指,握住那只纤细柔软的手。

然后李殊檀遭遇了此生最陌生也最难以启齿的折磨,不是痛苦也不是难受,是另一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感觉。她的记忆从这里开始混乱,或者说她本能地不想再回忆,她只记得崔云栖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吐出的气息落在她颈侧,那只手滚烫,他的嘴唇也滚烫,烫得她浑身发颤,看不清头顶大红的帐幔上到底刺了什么花纹,也听不清烛泪滴落的声音。

她在滚水里,也在炭架上,身躯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反而渐渐融化成软烂的泥团,再由烧灼她的人重新捏成。李殊檀在恍惚中最后感觉到的是掌心里被强硬地塞进什么东西,和她发烫的肌肤不同,温润微凉,她借着迷蒙的意识竭力去看,看见一枚白玉,玉上雕琢出的白鹤展翅欲飞。

醒来时手里倒是空的,显然崔云栖捏人的手艺不怎么样,李殊檀不太适应这个如同新塑的身体,忍着腰酸背痛的劲儿洗漱,垂珠把她爱吃的早膳端到面前,她都只能挺直腰背,状似端庄地摇头。

“殿下不想吃吗?”垂珠莫名奇妙,“那奴婢去换。”

“不,不是不想吃。”李殊檀撑住发酸的腰身,“先放着吧,我过会儿吃。”

垂珠更奇怪,好奇地看看李殊檀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她也就秉持着闭嘴少说的原则,放下托盘出去了。

她一出去,李殊檀撑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猛地出去,她吸着气给自己按压酸胀的腿,半趴着伸手去摸放在托盘上的勺子。

指尖刚勾到勺柄,靠在床帐边上的崔云栖突然说:“是阿凰给的,还是我阿娘?”

李殊檀一个激灵,勺子脱手,落回托盘里,“当啷”一声,圆润的瓷勺滚了几滚才稳住。

“这么没力气?”崔云栖无奈地轻叹一声,从她指下抽了勺子,顺手把盛着粥的小碗也端起来,搅着粥散散热气,“先凉一凉,免得烫。”

李殊檀十分不识好歹地瞪他一眼:“我手不稳,怪谁?”

“怪我。”崔云栖从善如流,主动背锅。

“你也知道你……”他越温顺,李殊檀越想作妖,半句话出口,隐约回忆起昨晚,本就没多少的嚣张气焰又萎顿下去,她舔舔嘴唇,犹豫着选了个温和的说法,“咳,不太正常么?”

“那怪谁?”

“……怪我。”李殊檀噎了一下,乖乖回答崔云栖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是阿凰给我的药,说是能压制你身体里的蛊虫,免得你……”

“什么?”

后半截简直难以启齿,李殊檀迟疑片刻,眼睛一闭:“免得你于生育上有碍!”

“阿凰说不出这种话。”崔云栖倒没体验到她的犹疑,语气平静,“她原话是不是不能生孩子?”

“……你怎么知道?”

崔云栖不语,舀了满满一勺粥,在面上吹了吹,确保无虞后直接塞进了李殊檀嘴里。

李殊檀含住那一口粥,一面在口中细嚼,一面直直地盯着对面的郎君,左眼写着“好奇”,右眼写着“求知”,盯得崔云栖难免有点不自在。

偏偏他不能实话实说,理由倒是知道,恐怕是当时云珠夫人替他引导拔出体内的醉骨,阿凰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他受着毒的折磨自然分不出心思,云珠夫人也不会防备女儿,就让阿凰偷听了一耳朵半懂不懂的话。云珠夫人知他年轻气盛,李殊檀又是孤身一人住在苗寨里,他想做点什么都轻而易举,所以让崔云栖克制住别乱来,免得诱使体内的毒和蛊打起来。崔云栖自然听得懂云珠夫人的意思,但阿凰年纪尚小,只模糊地知道床榻上的事和孩子的联系,其中关节弄不清楚,转述到李殊檀耳朵里就和云珠夫人的原话差了十万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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