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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生辰宴闹到很晚。
吃完了生日蛋糕,接着就是正式的生日宴,中间一张大圆桌,边上破例添了几张矮桌,人头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膳房大师傅们抡圆了胳膊,热气腾腾的佳肴,还上了酒,女人们桂花酒,男人们惠泉酒,一壶一壶上。
一直到了亥末,生辰宴才算结束,客院早就备妥了,亲自送了老太太过去,盯着安置妥当了,萧迟和裴月明才登辇折返嘉禧堂。
作为寿星,萧迟喝了不少,惠泉酒烈,他白皙的面庞泛起一层红晕,眼睛看着也比平时亮。
喝了一大碗解酒汤后,他微微阖目,斜在罗汉榻上靠坐着。
他今晚哭过。
裴月明瞄了他两眼。
他就恼了,“看什么看?”
抹了一把脸,他站起转身往内室去了。
“诶,看看怎么了?”
还不给看了咋地?
裴月明跟了进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喂喂,我们忘记许愿了!”都怪没有蜡烛!
“……”
现在才记起?他早就发现了。
萧迟没理她,自己卸下了发冠放好,随手扒拉两下头发,把才上身不久的蓝色襕袍解下来,整整齐齐挂在紫檀木桁的横杆上。
裴月明则还想起了另一件事,她去多宝阁前把木屉一拉,从里头取出一个卷轴,递给萧迟:“喏,送你的。”
生日礼物。
“不许嫌弃啊!”
她这两天光忙活听雨台了,可没空准备什么礼物。
萧迟接过打开一看,“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是她手书的一幅《春日》,用的就是小书房里头的清江纸,墨痕簇新,刚裱好的。
他切一声,“就这样啊?”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裴月明没好气:“这生日宴废了我多少心思知道吗?”
“你不是领了工钱吗?”
才来王府那会,什么钱得给花嫁妆归她,算盘啪啪安排得可够仔细了。
萧迟把卷轴卷好放在床廊里头的妆台上,撩起床帐上床,回了她一句。
“……”
“那我呢?”
裴月明追上去,一把揪住掀起被子要往里钻的萧迟,“那我礼物呢?”
他卡壳了。
很好,没准备是吧?
“那明天在你箱子里挑一件,我自己选哈!”
说的是放他珍藏的那个黄花梨小箱子。
“……”
你想得美!
萧迟拨开她的手,躺下来侧身背对着她,扯被子蒙住半边脸,“……我头疼,别吵吵我。”
“喂,喂喂……”
……
萧迟喝酒多,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裴月明气呼呼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萧迟起身赶上早朝,她则睡到天光大亮自然醒。
睁眼伸个懒腰,磨蹭一阵子才爬起身。
她坐在妆台前芳姑给梳发,好了,她正凑在黄铜镜前端详着,那边收拾床铺的桃红“咦”一声:“主子,这有条钥匙!”
在裴月明枕畔发现了,黄铜打的小小一条,上面系了根红色绦子,拿过来一看,裴月明就笑了。
这不就是萧迟那个百宝箱的钥匙吗?
这个别扭的家伙!
“去,去小书房把多宝阁顶上那个小箱子搬过来。”
裴月明推开槛窗,灿烂春阳撒了进来,室内明晃晃暖洋洋的。
这阳光真好啊!
……
那个别扭的萧迟回来了。
恼羞成怒嫌弃人,还会噎人瞪人,总体来说,这生辰宴效果确实很不错的。
裴月明挺高兴的。
确实,萧迟是渐渐恢复了。
但要说和以前比吧,那还是有不同的。
对外处事,他成熟了很多。
生辰宴后没两天,陈尚书回来了。
这老头憔悴了不少,当初那病是为了回避东宫不假,但不管初衷为何,这病是怎么起的,这病确实是真病。年纪一大把,这么折腾一回,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养病养到现在才回来,一回来,他没做什么,就是写了封告老乞骸骨的致仕折子。
有时候的事情就很无奈,作为户部尚书,这件事他本有监管失误的连坐责任。在案情刚发的时候,皇帝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并明确说‘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回避东宫这策略是正确的,皇帝也不会乐意他知道太子参与侵吞赈灾款,可偏就不得不和前头皇帝的口谕相悖逆了。
再不得已,还是有负君恩,陈尚书没得选,他只能上告老折子。
不甘心肯定的,但只能告诉自己宦海浮沉几十年,能全身而退就很好了。与其在皇帝心里留个疙瘩,不如遗点余荫给子孙吧。
这个折子写好了,陈尚书正要往上递,宁王来了。
萧迟缓步而入,立了片刻,将他手里的折子接过来,翻了翻,然后扔进笔洗里。
明黄折子淹进水底。
“殿下!您……”
“陈尚书,彭奚上折结案后,父皇就向本王问过你了。”
萧迟慢慢抚平袖口的褶痕,道:“本王告诉父皇,陈尚书事必躬亲,虽有心勤王事,但到底年迈,有些地方却力有不逮。”
他看一眼陈尚书:“受不得血腥之气,第一回从刑房出来,就晕厥病倒了。”
第一回刑房,那就是拷问崔承宗的时候。那个时候,案情还在杨睢身上,并没沾到东宫。
这言下之意,就是陈尚书不知道东宫参与,且他很尽心尽力,奈何身体太不争气。
放在平时大约是瑕疵,但放在赈灾款一案上,却算歪打正着合了皇帝的意了。
萧迟说完,弹了弹衣袖,转身离去。
陈尚书先是错愕,继而神色复杂。
萧迟回了值房继续处理公务,当天上午,就得讯,陈尚书携请罪折往紫宸宫面君,跪哭年迈体衰无用,言谈中甚至流露告老之意。
皇帝温言安抚了他,并道,年轻人都未必受得了刑狱之事,老骥尚且伏枥,爱卿不必妄自菲薄。
抚慰一番,又告诘一番,最后让陈尚书功过相抵,继续原职留用。
萧迟点了点头,搁下笔。
户部尚书一旦致仕,很可能会由底下二位侍郎之一擢上。
户部左右侍郎,左正是吕侍郎,杨睢咬紧牙关没有供出一星半点,就指望着他日后能关照太子妃母子,杨家被流放的妇孺孩童或许还有一丝回京之机。
吕侍郎资历深,他在户部十几年了,任左侍郎八年,另一个右侍郎沈升年资经验远及不上他。
要是陈尚书真退了,很可能上位的就是他。
就算不是他,那沈升中立归中立,但行事也远不如陈尚书圆滑。
这都不是萧迟愿意看见的。
那不如仍是陈尚书。
这老头子肯定不会倒向东宫,有他在,户部出不了什么岔子。
况且这一次,他欠了萧迟一个大人情。
想这老头归附当然不可能,但是吧,人情债难还,大事上陈尚书不偏,小事日常却总要气短的,少不了多给些方便。
一举两得。
权衡利弊,考虑局面,也不用段家舅舅们提点,他自己就考虑得清楚明白。
萧迟处事一下子就沉淀下来了。
稳了。
对于这一点,裴月明是没有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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