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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雅坐在接待室左手边的椅子上,另一把折叠椅倾覆在地。
敲门声响起。
“钥匙在你手上。”弥雅扬声嘲讽道。
“我不想突然开门吓到你。”这么说着,兰波打开房门走进来。他坦然自若地将折叠椅扶正,从军装外套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递给弥雅:“你又没有吃早饭。”
弥雅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吃早饭。”
“我们也许要谈很久,还是事先垫垫饥为好。”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弥雅环抱双臂,态度依旧冷淡,“今天根本没有必要见面吧?过去一周你像个跟屁虫似的,甩都甩不掉,还没跟够?”
兰波微笑:“但我们一直没能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好好聊几句。”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弥雅深呼吸:“你想知道什么?”
“先把这个吃了。”
磅蛋糕的甜腻香气钻入鼻尖。弥雅感到反胃,捂住了嘴,嘶声说:“把它拿走。”
兰波照做,歉然说:“看来你并不是磅蛋糕的簇拥,下次我换个别的。”
“不需要下次。也没有下次,”弥雅将脸别到一边,“不要和我东拉西扯的,你想问什么?”
兰波凝视她片刻,摘下军帽,换了个坐姿,上身微微前倾,却不至于突入让弥雅的雷区。这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她胸口一阵抽动的烦闷。弥雅讨厌兰波的眼睛。不仅仅是那笔直地看过来、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兰波确确实实将一切看得很仔细。他无时不刻在仔细观察她,捕捉一切,不放过她的逆鳞或是软肋。
这让弥雅毛骨悚然。
“和我们在这的第一次面谈一样,我和你轮流提问。怎么样?”
弥雅嗤笑:“兰波教官,你不觉得你应该先回答上次我提的那些问题?你好像一个都没能答上来呀。需不需要我帮你温习一下我都提了哪些问题?”
对方垂眸,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逐一复述弥雅有意投掷到他身上的问句:“你问我,我为什么明明没有经历过战争却在这里,我凭什么劝你走出来,我图什么,是不是为了自我满足,我是否为自己而害臊。”
分明是弥雅的质问,由他平静地转述,她竟然感觉被自己的问话所弹劾。弥雅不自禁抓住了椅子边缘。她知道自己逃不出这间雪白的房间,但身体还是紧绷,随时会僵硬地弹起来。她害怕兰波之后要说的话。
兰波停顿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弥雅以为他会仁慈地就此打住。但他没有。
兰波轻缓而坚定地开始陈述他的答案。他一定为了这一刻反复斟酌过,在脑内演练过,从措辞到语气,那在身前交叠的手指和恳切的眉间褶皱。兰波还没开口弥雅就本能地明白。这一次,将换兰波用言语逼她入死角。
“正因为我没有正面经历过这场战争,所以我才必须在这里。只有我能告诉你其他人无法告诉你的事,比如除了你所熟知的模样,世界还能是什么样子。这里的所有孩子都值得有个新的开始。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一次只能向一个人伸手。弥雅,我希望你是我拉住的第一个。”兰波的视线追着弥雅看不见的蝴蝶走向记忆深处,那瞬间他身上尽是软弱的缝隙,以至于弥雅甚至不知道该先去戳破哪一处。
但他立刻重新看着弥雅,双眼里有起雾的湖面:“这的确是自我满足。我不否认。所以,弥雅,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弥雅在他的注视下吞咽了一记。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露出笑容。
兰波轻声说:“求你了。”
弥雅像被魔咒定住,动弹不得。她干涩地眨眼,缓慢地从兰波带来的奇异震撼中抽身,喃喃:“这太奇怪了……这不对。”
“哪里?”
“一切。”
“那么我们就从零开始,一点点把一切修好。”
弥雅用力摇头:“你在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我没有,”兰波拖动椅子,压在她隐形的红线边缘,“弥雅,战争已经结束了。不仅仅是这个国家,其他国家,这个世界都在改变。都在……变得更好。”
弥雅抓住了他一瞬间的犹豫,谎言的尾巴在摇曳。
但兰波抢先说:“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这叫痴心妄想。”
“那么,你必须离开这里、从这里毕业,去亲眼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才能证明我说的是错的。”
弥雅终于被逼到极限,浑身打颤,起身踢翻椅子,重重跺地怒吼:“即便我到外面……我也融不进去!那里没有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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