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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后就开始下雨,弥雅被枝桠间漏下的冰凉液滴惊醒,心情跌到谷底。

她依旧讨厌雨天。

暗暗咒骂着起身,她从空心老树中拖出藏书用的铁皮箱,将放置在手边的《坏代码》扔了进去。这书只剩下最后两章没看完。她改变主意,将精装书塞到外套内压在胸口,佝偻起脊背,冲进春日细密的雨幕。

以前一到雨天弥雅就感到无处可去。但今天她决定回宿舍。

搬到新住处已经是第五天。而弥雅的新室友尚未出现--原定周一到来的新一批学员因为不明原因推迟抵营日期。弥雅猜测那和威尔逊案催生的人事变动和教育策略改革有关。但也拜此所赐,她暂时在双人宿舍里过上了独居生活。

宿舍于弥雅而言只有睡觉这个功能。但她这几日睡眠状况非常糟糕。

每晚十点后宵禁,首都市内都会分区域轮流断电,更不要说半山腰的莱辛。深夜的改造营是黑暗的海洋。

连续数日,弥雅都几乎没能阖眼,全靠白天断断续续地小睡撑住。

一入睡她就会被回忆缝合成的怪物侵扰。这点没有变化。区别只在于醒来时的环境。

除了在医院意识模糊的那几天,过去半年,弥雅在入睡和醒来时房间里都有别人。他人的鼾声、梦话乃至呼吸声都迅速划出现实与梦境的边界。她依靠着这样微不足道的讯号恢复镇定,并且习惯了以听觉确认另一个人的存在,以致她差点忘了独自惊醒有多可怕。

改造营方面显然也不放心她,每晚都有人悄然开门确认没有异状。

弥雅听到脚步声时都会想,假如她屏住呼吸,来人会不会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又或者她其实应该坐起身,镇定地和对方问好。讽刺的是,她甚至从这不含多少关怀的检视中获得了一丝慰藉。

谁都可以,只要不让她一个人。

在环伺她、仿佛随时会吞下她的黑暗里,弥雅后知后觉地对自己此前关系冷淡的室友们还有汉娜小姐产生了一丝谢意。但她不会允许自己像只怕寂寞的小狗一样回汉娜那里,更不可能向宿舍管理方求助。

新室友总会到,实在不行再向阿廖沙求助。

阿廖沙。

弥雅驻足,隔着雨幕往操场入口的水泥墩子眯眼看。平时阿廖沙经常会坐在那里,腿垂在半空晃荡来晃荡去,对来往学员的议论和讥笑都恍若不觉。

但他今天也不在。

上周六树下的会面之后,弥雅就没见过他。

阿廖沙体弱,经常会突然消失。但弥雅没来由地觉得他这次的失踪是什么噩兆。昨天她甚至特意在营地各处走了一圈找人,还是无果。

回忆起昨天一无所获的失望,不知从何而来、又无处发泄的烦躁之情在弥雅胸口狠狠搅动。她不禁加快脚步。她想见阿廖沙,但也知道他们之间大多数时候是他找到她,她找到他的时候总是更像偶遇。

将阿廖沙的事暂时搁置,弥雅推开宿舍楼边门。后面就是楼梯间。她脱下外套,狠狠将水珠往墙面甩。用力宣泄烦闷之情后,她感到畅快许多,这才想起怀里还抱着一本书。确认完书脊书页状况,她不禁松了口气。幸好没怎么淋湿。兰波大概不会介意她弄坏区区一本书,但她不想欠他什么东西。

而后,一个突兀的念头蹦出来:

--就连兰波也不来找她。

这几天他没出现过,《坏代码》也经手汉娜转交。

弥雅立刻察觉不对,浑身僵硬。她向身后飞快张望,生怕有人能从她的肢体动作中解读出想法。

再看一眼夹在臂弯里的精装书,她对自己异常恼火:又不是她的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宝贝地护着它?这么一想,她就恨不得把书直接扔进门外的雨里。

蹬蹬踏上台阶,弥雅边走边愤愤地想:肯定是睡眠不足才会冒出那样的想法。只在每周一次躲不掉的面谈时间见面,这正是理想状态。

在楼梯转角的小窗前驻足,弥雅看向玻璃外。宿舍楼边的树木似乎又比昨天更绿更茂盛。夏天不再遥远,这也意味着她往十八岁生日又近一步。季节的更迭提醒弥雅地球没有一刻不在转动。可能她也不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就该在原地等待结局降临。这才是所有心浮气躁表现的源头。

低下头,她抓紧书脊呆立了片刻,重新开始往上层走,脚步慢了许多。

折入宿舍三楼,弥雅因为嘈杂的人声怔了一下。

看起来新学员在她睡觉期间已经到了。

而在弥雅居住的303室门前,横着一只大得夸张的箱子。

门敞开着,弥雅便直接翻过行李箱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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