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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波合上笔记本,鼓励地朝弥雅笑了笑:“这样你已经完全追上第一周的进度,甚至提前学了几个原本安排在下周二的句法。”
弥雅闻言并没表露出喜色,单手撑头,眼神在档案室四壁飞来掠去:“就算这么再学一个月,如果被扔到异国街头,我还是半句话都说不利索。”
“那个项目第一年的大半时间都在学习语言,寄宿家庭当然也是本地人,那种条件下很快就能基本掌握任何外语。”
“别说得好像我一定能申请成功似的。”
兰波平和地应道:“我对你有信心。”
弥雅扁嘴,略微拖长声调:“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让我参加交流项目,那么我更应该好好提前把语言学好。”
兰波一怔,随即露出恍然的神色。他谨慎地回头看。虚掩的门后,外间办公室传来汉娜通讯的语声。他便斟酌着措辞缓声道:“我已经欠了汉娜小姐许多人情,不能一直占用这里。”
过去数日,只要兰波日程表上空得出来,弥雅都会在行政楼档案室里接受他的语言辅导。来往档案室的人固然不少,但人事档案大都电子化,除了汉娜本人几乎没有人会进里间查找纸质本。因此,这里可以说是藏于闹市之中的最佳隐匿之所。
“但是……”弥雅的嗓音低下去,“那样的话,我和你就少了一个见面的理由。”
顿了顿,她威胁似地嘟囔:“不然我就要在交给你的作业末尾画爱心了。”
兰波苦笑:“请你千万不要那么做。”
弥雅别开脸,冷淡道:“也是,如果少和我见面,你也省心很多。”话才出口,她就懊恼地咬住嘴唇,低低撤回:“就当我没说。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当然,兰波对她一直很好。
只要是弥雅的要求,兰波都会尽可能满足。不论是一起到营地边缘看日出,还是在树下并排坐着吃午饭。
--除了肢体接触。
一旦弥雅提出类似拥抱或是亲吻的要求,兰波总能找到理由推诿。实在躲不过去,他也有耍赖的手段。
比如周日的那个夜晚。弥雅鼓起勇气摆出交换条件之后,兰波沉默片刻,竟然真的俯就凑近。古龙水因为皮肤温度化开后略微改变,靠得很近,弥雅才嗅到了悠长木基调香气中夹杂的一丝涩味,像剥开柑橘时散逸的那阵酸雾淡去后遗留的清苦。她的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思绪也因为情绪太过高亢变得迟滞。
距离拉得太近,弥雅反而看不到兰波的表情。但她莫名觉得他没有笑。
浑如落到掌心就化的初雪,擦过的柔软羽毛,兰波的嘴唇在她额头一触即离。
她瞪大了眼睛,想控诉这人钻空子不算,却将牢骚咽了下去。
只因为兰波看着她愤愤的样子笑起来。
捉弄人的笑意点亮他的蓝眼睛,不是一贯平稳柔和的湖光,而是活泼的星星,会眨眼闪烁,有热度,因为她而起。那是她从没见过的,恶作剧得逞的孩童一般的表情。
他既然露出了这样犯规的笑容,作弊行为也只能宽容地忽略不计了。
至于现在,不要说亲吻,她和兰波甚至没牵过手。弥雅不屈不挠地提出类似的要求,可能一大半意图在勾出兰波一些令人意外的反应。
毕竟,不是谁都能看见兰波坏心眼的这一面。
对弥雅而言,这个事实比什么都要重要。
“恋人”这个幌子并没有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更迭的只有私人边界的位置。兰波破例允许她越过那一线,她就有了许多无关紧要却也无比珍贵的发现。比如他堂堂一个成年男性竟然无比讨厌酸黄瓜,会把三明治里的那几片认真小心地挑出来用油纸包好处理掉。又比如他常用的领带花色一共四种,哪天选用哪条似乎毫无规律,和天气心情全都无关……
这样的小发现、还有一个又一个的小插曲堆叠起来,填满了弥雅过去四天的各个时段。每一天都值得纪念珍藏。偶尔停下来想一想,她才感到不可思议。这几天细小的喜悦太多太密集,就好像把弥雅至今为止十七年人生错过的快乐全都一口气补上了。
而她并不习惯于这种崭新的幸福。
现在的每一刻欢愉,都可能是透支而非补偿。
弥雅努力不将与欢喜同等重量的哀愁与恐慌在兰波面前表现出来。但还是会有没端稳杯子,令里面盛放的不安的水波溢出来的时刻。比如刚才。
“如果你能进入交流项目的预选名单,那么我就有更正式的日常辅导你的理由。”兰波没有因为她短暂的情绪失控恼火,平和地重启话题。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好好上课、然后写那些该死的申请材料。”
兰波弯了弯眼角,突兀地伸手,而后放了下去。
弥雅不解地偏头:“什么?”
兰波垂眸:“没什么。时间也不早了……”
向来是弥雅先行离开,兰波再在档案室待一阵才走。
她收拾好东西走到门边,恋恋不舍地回头,低低道:“明天见。”
兰波回了一个微笑:“明天见。”
将门在身后带上,弥雅一到外间就撞上汉娜探究的目光。她一抬眉毛:“有什么事?”
汉娜不知为什么皱了一下眉头,态度一如既往冷淡:“你这几天心情很好。”
弥雅一耸肩。“对了,阿廖沙已经通过了政治倾向测试,下周面试没问题的话就会跟着五月的下一批学员一起进入观察期。”见弥雅没立刻回答,汉娜又补了一个问句,“哦对,你和他绝交了?那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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