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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日间,永昌公主接连设宴,随后数日便由姑娘们自行游玩。
一众千金小姐们素日都被拘在后宅,难得有此机会,都十分欢喜,各人分头赏玩,有下棋的、斗草的、有乘画舫游湖的、还有携了钓竿池边垂钓的,这个爱这处,那个爱那处,一切侍从丫头、婆子们也是东一群,西一队,纷纷扰扰,碌碌忙忙。
好在公主府的掌事宫女早有预料,命人将酒席分到几处,各适其适,方免紊乱。
迎春姊妹几人也在黛玉的引见下结交了几位闺秀,这厢黛玉与张樱等人一处投壶,探春与翰林院掌院之女齐雅切磋书法,惜春也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与锦乡侯之女韩菀聊起了丹青。
迎春虽生性腼腆,但棋艺却极佳,与人对弈连胜了两局,那姑娘性子好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拉着迎春不肯罢休,定要再来几局一决胜负,迎春不想与人争执,见对方不依不饶,只得故意输了两局,随后又借故更衣,方才脱身。
司棋原本在一旁同紫鹃说话,见状忙去取了衣裳包袱来。
迎春更衣后洗了手,换了衣裳,也不急着回去,只带着司棋慢慢逛着。
只见沿途的小径旁边的青草顶着亮晶晶的露水珠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五颜六色的花儿争相怒放,开得十分鲜妍明媚。
不知不觉已走到柳堤,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流水淙淙,桃杏夹岸,绿柳如丝,远望是重峦叠嶂,天高云阔,令人心旷神怡。
迎春的心情也豁然开朗,笑道:“这儿的景致真美,咱们大观园虽好,终系人力穿凿,比不得这里的天然风光。”
司棋见她只顾赏景,便道:“姑娘怎么不回去下棋了,方才那赵姑娘咄咄逼人,姑娘何必那般忍让,正应该狠狠挫一挫她的锐气才是。”
司棋虽然不曾读书,但跟随迎春日久,于弈棋一道也知晓一二,素日又常看迎春下棋,自然之道她方才对那赵姑娘是有意相让。
迎春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嫩条把玩,微微一笑道:“我学棋是为了怡情养性,又不是与人争强好胜,赵姑娘不过是好胜心略强了些,又不是什么大错,没必要闹得让人下不来台,难得这儿有这么美的景致,咱们好好赏景便是,何必要去与人一争长短。”
经过李纨多年调.教,迎春懦弱的性子已改了好些,只是依旧不喜与人相争。
司棋知她脾性,叹气道:“姑娘就是太好性儿了些。”
迎春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柳枝,岔开话道:“前儿跟莺儿学了编花篮子的法子,这会子横竖无事,咱们也编两个罢,一会子带回去给林妹妹和张姐姐顽。”
司棋答应一声,拿帕子在一旁的山石上垫了让迎春坐着,便去采了许多柳枝嫩条来。
迎春心灵手巧,不过片刻便编了个小花篮出来,不过巴掌大小,又采了各色五颜六色的花儿插在篮中,衬着柳枝嫩叶,越发鲜艳别致。
迎春才编完一个,忽听一个声音笑说:“好精巧别致的花篮儿!这顽意儿新的很。”
迎春一惊,忙抬起头,却见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穿酱色缎子平金绣团寿纹褙子,杏黄绸绣花卉纹马面裙,容貌端庄,十分和善,身后还跟着两个穿戴不俗的丫鬟。
迎春只觉有些面善,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是神武将军冯唐的夫人,前几日初来时王夫人叫她们姊妹都拜见过,当下忙站起来身行礼。
冯夫人忙一把拉住,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
一面说话一面留心打量,见她身上穿着鹅黄缎子曲水银纹底绣折枝樱桃的对襟褙子,里面衬着藕色绫子小袄,底下系着桃红绣花百褶裙,白绫袜子,水红缎鞋,腕上带着一对赤金累丝戏珠镯。
一头乌压压的好头发挽着垂鬟,鬓边簪着一支累丝金凤,凤嘴中衔着一串珍珠流苏,末端的水滴形红宝石垂在颊边,越发显得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迎春见这般看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微觉诧异,只笑道:“不知夫人在此歇息,扰了您的清净了。”
冯夫人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也是方才在席上有些闷了,这才出来散散,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这里,见你花篮编的精巧,这才忍不住出声,是我失礼才是。”
司棋心下惴惴,也不知方才冯夫人听到了多少,迎春却十分坦然。
冯夫人看了迎春一眼,思及方才听到的话,不禁暗暗点头,微微一笑,拿起花篮瞧了瞧,笑道:“这是你自个儿编的?真真别致。”
迎春面色一红,道:“这是跟家中丫头学的,不过闲来无事编着顽的,难登大雅之堂,叫夫人见笑了。”
冯夫人笑道:“这般心灵手巧,哪里就难登大雅之堂了?这花篮子着实精巧,我心下爱的很,你若舍得,不如送与我如何?”
迎春忙笑道:“不值什么,夫人不嫌弃便拿去罢。”
冯夫人越发喜欢,又拉着迎春的手细问了一回,不过是在家里做什么,喜欢吃什么等等。
迎春见冯夫人如此亲热,心下越发诧异,口中一一答了。
闲话了半晌,冯夫人方去了。
司棋见冯夫人走远,方纳闷道:“姑娘,神武将军府与咱们府里素日往来不多,冯太太怎的忽然这般热情?”
迎春心下亦是满腹疑窦,闻言摇头道:“我也不知。”
两人思量了半日,都想不明白,也只得按下。
这边黛玉张樱等人见迎春许久未回,便打发了紫鹃来寻。
紫鹃好容易才找到两人,不禁笑道:“姑娘原来在这里,倒叫我好找,我们姑娘和众位姑娘们都去前头百花圃了,姑娘也快去罢。”
迎春答应着,随紫鹃来到百花圃。
只见这百花圃中栽着数百本佳色牡丹,中间簇拥着一座双层八角亭,四旁围着朱栏,种着玉兰、雪球,芍药等名种。
东西两道青篱编就成花墙,绕着各色蔷薇、月季。南首花墙外,数十间曲折套房,有几处院子。院子里外,尽是西府、垂丝两种海棠,中间一座半阁,名牡丹阁,比蝴蝶厅又别致。
张樱见了迎春,招手笑道:“迎春妹妹快来,我们正商议作诗呢。”
张樱乃永昌公主的外孙女,算是半个东道主,此时已在花圃中设了席面,每人一张小方桌,桌上放着佐酒的攒盒、一只桃花式玛瑙杯、一双乌木银箸、一把乌银梅花自斟壶、一副银珐琅瓢羹碟。
迎春本性懒于诗词,此时也不得不随分从时,入席坐下。
吃罢酒菜,黛玉笑道:“人已齐了,酒菜也用过了,姐姐总该说了罢,到底是什么题目?”
张樱扫了一眼,见众人都期待的看着她,也不再卖关子了,笑道:“我想着咱们这次是桃花宴,便是以‘桃花’为题,不限韵,赋七言律诗一首,以一炷香为限。”
翰林院掌院之女齐雅与张樱是闺中密友,素来亲密,当下便摇头笑道:“桃花倒也应景,只是这题目出的也太俗气了些,偏你想的出来。”
众人听了也都道:“古来桃花诗最多,想要做出新意可不容易。”
张樱笑道:“殊不闻平淡之中见功夫,能从俗物中得出新意,才是真正的高明。”说罢又道:“当然,如不想作诗,还有投壶、下棋、斗草、流觞、钓鱼等,这些事各人就其能而乐之,也不必可以相强。”
众人称谢甚是。迎春与惜春也松了口气。
不多时张樱便命人在花栏前锦棚底下另设了十来张小书几,几上放着花笺、湖笔、徽墨并端砚,备下了纸笔,轩里大书桌上,另有笔砚长笺,以便誊录。
一众丫鬟仆妇穿梭其中,传送茶果。众人也无心饮食,一面闲话一面暗自推敲,三个一攒,五个一簇,水边花下,亭外石上,真比王右军兰亭胜会还要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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