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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住!”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响起“陛下,是悠翁主。”我全身瑟瑟,举目偷觑,秦总管伫立在我跟前,正朝一人躬身行礼,然后退开。他致礼之人随即缓步向我走来,玄裷旒冕,玉佩叮叮。
我头脑里一片空白,浑身僵硬,愣愣望着他。纵是衮服的庄重也未能藏住他的清雅容颜,眉下眼角溢着一脉温和,他矮身把我扶起,“小调皮,摔得该是不重,怎么这模样?哪有半分太后口中的机灵,可别是吓傻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笑。他又自袖间取出一方绢帕为我轻轻拭面,我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妄为,先是冲撞了当今圣上,继而又藐顾礼法对圣上不参不敬,现下更是把眼泪鼻涕擤到了御用之物上。完了,在宫中第一日便犯下这等大罪,命不久矣。
心下正自哀叹,不料身子一轻,却是被圣上抱了起来,怔忪不已,此刻我与他--汉朝最为高贵的男子挨得是极近,甚而可以发现他在旒冕下的脸色是异常苍白,也可以嗅到他身上龙涎沉香也未能掩住的清苦药味。感觉到他的微颤,我欲挣开,旁边候着的秦总管业已伸手虚扶,不想他反而把我牢牢箍紧:“傻孩子,跟舅父也如此生分?”他声音微哑倦暖,终使得我安定下来。
这时,一个宫人神色匆匆赶来,对秦总管耳语一番,秦总管躬身一礼:“陛下,太子殿已然回京,现正候在未央宫。”
“恩,知道了。秦德贵,你遣人往长乐宫回个话,就说悠翁主朕带走了,改日再来请安。”“敬诺。”
就这样,我被天子抱着上了御撵。一切忒不真实了,前一刻我还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惴惴不安,现今却是如此风光无限,即使沿途众人皆是俯身行礼不敢直瞻天颜,我却是能感到自己正在接受各式目光的洗礼。
我想,不出半日我必然会成为这座古老宫殿里最是热门的谈资罢。自我宽慰,也就是说我韩悠的名字在他人口中出现的频率会与燕芷、安岳长公主一样多,才进宫一日就与这两传奇人物齐名,可是扬眉吐气哩,非得气死某人。耶,说起来小屁孩儿该是回去了罢,想来他该是知道我遇到这番变故了。
话说,我那皇帝舅舅似乎真是把我当作了木偶娃娃了,在步撵上也不消停,依旧拥我在怀里,另一只手时而抚摸我的头发,时而又轻掐我的小脸蛋。他让我讲述幼时轶事,当我说到兴处,他是朗朗大笑。他又详细询问我的生活起居,生怕错漏。说话间我的粉嫩小手被他摊在手心里比划大小,更甚的是他居然挽起我的广袖,对着那红艳艳的梅形胎记细细观量,颤颤摩挲,口中轻声念念我却听不分明。
呃,说实话我十分好奇日理万机的圣上怎会知晓我--这区区臣女诸如胎记这般私隐的,奶姆可说过女子发肤除却父母只有夫君方能观触的,如果我不是仅有十岁,到真是怀疑他的用心,听说前朝有个皇帝为了笼络母族即是娶了他的亲侄女为后呢。
“悠悠”一声低唤让我醒神,他似是知我所想:“你可知,在你出生之日朕便是这样抱着你,不想,再有机会如此竟已隔十年之久了。”语气不无感叹。此时,他看着我,眼睛却是雾霭一片,对我那样细致地观量,又是这样如珠如宝地触碰。
其实我很是欢喜与他如此亲近的,感受着他怀里独特的气息,就是让我莫名心安。仿佛理所应当的,毋需小心翼翼探究研判,在他面前我只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小阿悠,而不是客居宫中少年老成的悠翁主,他也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仅仅是一个疼爱外甥女的舅舅。
方进宫一日,对这个地方已然十分厌恶,人人都被重重规矩牵制着,好似戴着面具的偶人在这华丽的幕景下,日复一日地演绎着自己。不过现今终于稍觉进宫也不是全无好处了,毕竟让我寻到了除却阿爹以外与我血缘牵绊最深的人。说来奇怪,前些年也曾见过我的另一个舅舅--广陵王,纵使他捎带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予我,纵使他也让我亲密地称其小舅父,可我内心却是从未视他作亲人,难不成是因他生得虎背熊腰,不若阿爹和皇帝舅舅好看?嗯,好吧,我承认小屁孩儿勉强也算是入宫的意外之喜,不过只是些些欢喜而已,谁让我自小就秀秀一个玩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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