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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修真学院到青竹城的灵能梭车穿过学院高耸入云的历练塔,灰白色的群鸟从塔尖掠过。

因为最近大事频频发生,导致新梭车专线开通都没多少记者出没,只有一个记者象征性地记录了一些资料之后就凝视窗外——坐惯了梭车的人对高空的风景都没什么新奇感,无不例外都是大朵大朵铅灰色的云和淡绿色的天空,凡人的飞机也看得到这些风景。

因为是第一趟车,没有太多乘客,除了车上的乘务人员,就只有那个记者,修真学院的一名老家在青竹城的学生,还有我和唐宜。

我注意到那个男孩好像不怎么跟着唐宜了,想开口问,又好像不合适,我们也不熟。

最后只是下车时,唐宜把行李交给我说就送到这儿,我才往她身后张望了一眼:“那个男生呢?”

唐宜垂下眼:“很重的伤,还没醒过来。”

“你父亲没有派别人来保护你么?”

“哈哈。”

她没回答,我也其实不是特别关心,只不过我后知后觉产生的一点愧疚感让我想多问几句,或者道个歉什么?说不出口,索性作罢。

师父陨落的消息,我们三个都知道了。

师姐还在拷贝资料,但她的个人终端弹出的消息还是堵到了她的眼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师姐站在洞府半晌没说话,剑灵如同师姐马上就要出去杀人似的紧张:“冷静。”

我师姐守诫人如其名,要她听话她就很听话,现在没人给她发号施令让她听话了,她不知道该听什么,自己心里有点儿空,坐在洞府很久没说话。新闻中说凶手是妖狐,师姐有些疑惑,她不像我一样愤怒起来乱扔屎盆子,她审慎思考后唯一和我想到一块儿的就是要去找妖狐,但是流云千里图还在我们山上,于是她回山。

她在米仓里找到了师兄,师兄填饱肚子席地而睡,好像要睡死在那里。

然后循着后山的水声找到我,我汲水浇树,用一点儿自己习惯的事情缓解剧烈的头痛,师姐身后十来步跟着师兄,师兄的步子拖得很厉害,捣得地面直晃。

而师姐倒转剑柄冷冷清清地走近,表情没太多悲伤,眼神也不显得怨怼,像我之前见过的师姐的样子,没什么七情六欲,像个神仙。

“师姐你回来了。”我掏出玉简,看看师兄,然后宣布了师父的遗嘱。

师父的洞府和修真相关的东西都留给师姐,我将乾坤戒和黑卡端出,还有师父的断剑也陈列在师姐脚前,师姐一掀道袍跪坐在地,摁着我的手:“我听说你在丹阳城闹事。”

我捅唐宜一刀的现场的确有不少人,不小心上了新闻也不是没可能,我没脾气,点点头,等师姐发落。

唐宜训斥我,我哼哼几声不搭理,但是我师姐就不一样,她就是要把我吊在树上打我也不能说什么,师父没了,我就得听她的。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没有。”

“好。”

师姐表情松动了一些,我这才意识到我师姐的意思就是如果我闹事导致他们对我动粗的话,师姐就要去给我出气。

我很想抱着师姐哭一顿,告诉她关于我是凌霄这件事,但是我终究没有,师父陨落我还是一副小孩子长不大的样子的话,就太让人失望了。

然后我宣布凤吟山和周边属于凤吟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地皮都归从命,从命觊觎了很久的果树也都给他。从命还是在远处,没有靠近我,他的脸上忧伤起来就特别搞笑,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的:“师父给你留了啥?”

师父说她把所有的都给我了,留给我的是什么呢,我弄不明白,索性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命本来打算说什么,但师姐讲话了,他默默闭嘴。

“师父不公平,我们不按这个来。”

师姐拿走玉简收在乾坤戒中,她认为我是太不得宠了,师父什么都不留给我,所以她说师父不公平,然后她轻轻拿起乾坤戒戴在手上,默默扫了扫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些晶石原矿,一些灵能营养液,还有洞府的钥匙……”

师姐审视里面所有物品的价值,的确都是修真才用得上的。

于是将属于师父的那张黑卡递给我。

“从命,你过来,坐在这儿。”

我们席地而坐,从空中俯瞰我们,我们好像在树林里野餐,面前摆着零碎的东西。师姐其实并不比我们大很多,她今年二十,从命今年十八,我还有几天就十六了,好像梯形依次排列,师姐仗着只大几岁,就可以对我们宣布她的决定:

“我们不分家,这些东西我也不分配,不过程序上的东西要走,从命,你这两天去侠士联盟总部登记土地所有权,我去登记凤吟山修仙门派营业执照,否则无主之物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觊觎。关于妖狐和师父去丹阳派的事,我一会儿告诉你经过,苦厄,我会将护山大阵的强度调到最高——”

师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看向从命:“你的意思呢?”

“我想留在山上。其他的,我听你的。”

其实这是个对师姐献殷勤的好机会,但师兄毕竟不是色欲熏心忘了自己是谁,此时此刻他忧伤而凝重,我们都看师姐安排,我们都不知道师父为何而死,我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往哪里。

“那你和苦厄待在山上,我去苍云真人那里。”

师姐对从命解释了那天商场鹰妖和妖狐发生的一切事,解释了师姐为什么把妖狐带回来,师父又给她和我两个人各自安排了什么任务。

从命认真地听着,师姐也说得很细致,我抱着膝盖一声不吭。

等师姐说完,我怏怏不乐地发表看法:“会不会,其实是保守派里有人早就倒向了改革派,趁此机会直接除掉了顽固的保守派,然后倒戈的改革派又被随之而来的人灭了口……那么多元婴和金丹不会轻易地死掉,除非是用这种方法削弱实力。第一次的鹰妖抓了活口,我不信改革派那么多人才就没一个拷问不出来的,我怀疑他们压根儿是一伙的,养寇自重什么的……”

“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这是猜测,你没有证据。我和你一样想要立即找到一个肉眼可见的敌人然后以报仇为目标努力生活,但有些时候你的确不知道你的敌人是什么。”

师姐握着我的肩膀,我顺势躺到师姐身上去,从命还是体贴师姐会被我压麻大腿,捞起我放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的头,好像在摸膝头的小猫。

“师父陨落我们还是要照常生活,这些师父的遗物……”师姐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我们修真界没什么墓碑之类的东西可以凭吊,因为修士死后连骨灰都不会剩。我们纪念先人就观看头顶的星辰,俯瞰脚下的大地,修士死亡,灵气逸散在空中,随着修士的吞纳呼吸焕发新的生机,墓冢和碑文都毫无意义,有的大门派会有一些祖宗的灵堂,放着记载先祖事迹的书本和玉简,我们只有我们不听从的遗嘱,无从纪念。

最终我们还是立了衣冠冢放在后山,埋着那柄断剑和那些已然无法分辨的碎片,还有血色暗沉的被单。

凤吟果在我们捧着盒子时发出悠扬的吟唱,那时候我想起师父来见我时手法娴熟地摘果的样子——人去世之后,生者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她的千万般的好,那些刻薄和冷淡都被象征性忽视了,师父陨落后,她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一直在想,师父是否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提前分家,所以她忽然对我和师姐和颜悦色……这一切都无解。

如果那个人没有打断我的记忆,我完全成为凌霄,是否能够窥见一二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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