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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慢慢往西边的大山后面沉了下去,天空变得灰暗起来。车轮嘎吱嘎吱的压上一座小木桥,落山村终于到了。

黄昏下的村庄宁静安详,花蕊娘跳下板车在小木桥上来来回回地踏了几遍,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慨叹。

花蕊娘的父亲花肴少年时就外出求学,后面得了功名娶妻生子,就一直没有再回过落山村。花蕊娘的母亲田氏又是个直脾气,早些年花蕊娘的奶奶还在的时候,婆媳间的关系就处得似乎不大好。

前些年花蕊娘的奶奶过世的时候,花玉朗还是个奶娃娃,而花蕊娘又是孙女,所以也没有回来参加奔丧。花蕊娘的爷爷去得更早,说起来,花家最上头的这两位长辈,花蕊娘都没什么大印象了。

花蕊娘的大伯花庆余却是见得勤的,每年都要往桃源县城来那么一两次,时常捎上一些土产果子什么的。同来的常有花蕊娘的大堂哥花广文,大伯娘秦氏也偶尔跟来,在花蕊娘家住上一两晚,顺便置些衣物吃食和农家的用具回去。

虽然花蕊娘姐弟几个都没有回过落山村,不过这车马行的车夫却是个路路熟,再加上村口的这座小木桥花蕊娘的父亲曾经提过无数次,肯定就是这儿没错了。

只叹风景依旧,人却做绝世之别,花蕊娘抹了抹稍微有些湿润的眼角,引着车夫往村口去。

自己姐弟几个都不认得大伯家在哪儿,得找个人问问才行。行到村口的一户人家门前,花蕊娘见屋门半掩着,便拉着花玉朗顺着低矮的土墙走到门前,伸手在黑旧的木门上叩了叩。

那木门像是没个依托,就那么轻轻一扣,便吱呀着向两旁散开。花蕊娘探头看了看,院子里面有个端着簸箕正在喂鸡的老妇人,听到门响,那老妇人立刻回过头来。

“朗哥儿快叩头,”花蕊娘推了花玉朗一把,来的路上她就特意叮嘱过花玉朗,如今的世道最是看重风俗,花玉朗身为孝子,可是见人就要跪的。花蕊娘特意问了商姨娘,确信这样做合乎民风。

花玉朗听话的跪倒下去,那老妇人“哎呀”了一声,连忙将簸箕放下一边在衣服上揩着手一边走了出来。花蕊娘见她皱着眉头不住地打量自己姐弟,便弯腰行了个礼,恭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大娘,花家的宅子是哪一座?”

怕那妇人觉着自己是陌生人,花蕊娘又补了一句:“我是他家侄女,那是我大伯家。”

花蕊娘姐弟俩一身重孝,外头还跟了一辆拖着棺木的板车。这老妇人重重地哦了一声,看向花蕊娘的眼神里顿时生了几分同情。

“你是花二叔家的大姑娘吧?啧啧,生得这么好,叫什么来着?”

花蕊娘眼皮微微一垂,伸手将花玉朗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边回道:“我叫蕊娘,麻烦大娘了,替我们指下路可好?”

“什么大娘,你该喊我三舅奶,你奶和我们家老头可是排行里头的表亲,我和你家大伯娘又是同姓,咱们两家可亲得很……”老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还伸手摸了摸花玉朗的脸蛋:“这是大郎吧,都这么大人儿了,叫什么来着?刚生那会儿你小婶还去给你下过奶……”

“哟,秦家大娘,这是跟哪儿热闹来着?”

一旁紧挨着的土墙后头伸了个脑袋出来,冲着秦婆子这边大声嚷道。

“你个不长眼的张小三,说哪儿热闹的话,”秦婆子瞪眼朝着土墙骂了一句,听声音说话的是个成年男子,花蕊娘顺着土墙看过去,却正好背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张小三咕哝了一句什么,将脑袋缩了回去。秦婆子回头呸了一声,口中忿忿地骂着:“不长眼的东西,听话传信倒比谁都快……”

“三舅奶,我大伯家在哪儿,烦您领着我们过去可好?”花蕊娘怕她又接着唠叨,立刻扮了十分的乖巧摸样。秦婆子这才止了话头,别过脸来瞅了瞅花蕊娘姐弟,又看了看停在远处的板车,竟然抬手往眼角抹了一把。

“他二叔这个人哟,看着就是个不一般的,嘴上又甜,小的那会儿你奶抱着他四处串门,见谁都笑……都说他是个能耐的,后头果然出息了,咱们村的人都跟着脸上有光,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一桩子事……这人是咋想的哟,好好的安生日子放着不过……”

秦婆子越说越伤心,连着眼眶都泛红了。只是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花蕊娘暗自叹了口气,面上的苦相却不是装出来的。而且听秦婆子的语气,像是对自己父亲的这桩祸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小山村素来藏不住话,那么自己大伯一家也该早得了音讯,怎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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