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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绛紫悄然离去已有半月。

八月底的京城虽还是秋天,但已然和初冬没什么差别了。

明辞熠又怕冷,早早的便在屋内烧起了炭火,出门时都要披上斗篷。

这要是换做以往,府里几个贴身伺候他的定是笑他金贵,但今儿个不同与往日,明宅已经安静了许久了。

绛紫离开两天后松柏便前来询问过明辞熠她的去向,明辞熠并未答话,只与他说日后绛紫便不会在他左右服侍了。

也是这时明辞熠才知晓松柏对绛紫有着一层朦胧的感情。

松柏不依不饶的问过几次后,明辞熠不想再答话,久而久之,松柏也明白了些什么。

当然,也有可能是月白瞧不下去在私底下悄悄敲打了松柏。

明辞熠坐在廊下,身上披着白色的貂皮斗篷,拱的身形越发显得消瘦。

月白默默的站在他身后轻声道:“主子,五日后太后会举办赏菊会,您要前去吗?”

明辞熠摇了摇头:“我去做什么?”

他回头无奈一笑:“又去让太后给我乱点鸳鸯谱吗?”

明辞熠这些日子都待在府里养伤,并未出去过,来明宅探望的人倒是不少。

自秋猎过后,明辞熠在鄞朝的地位那完全就是水涨船高。

因为鄞朝所有官员都知晓了季长书在意明辞熠。

当时可是季长书亲自抱着明辞熠出来的……季长书调动了自己手上可以调动的所有人去找明辞熠大伙儿也是有目共睹的。

先前他们只以为明辞熠和季长书之间的关系是朋友,毕竟季长书在宫宴上说什么一见钟情的,明显扯淡。

可秋猎季长书那态度……

嗯,所有人都觉得可以和明辞熠打好关系了。

季长书在这期间也来过几次,但却并不频繁,每次待得时间也不算长。

明辞熠总觉得他在忙什么大事,可季长书没提,他便也没问。

难得可以好好放空脑袋休息一下,没必要给自己找头疼。

月白听得明辞熠此言,不由得抿唇轻笑:“太后这下可不想拉拢主子了。”

明辞熠:“是啊,她现在只想快点除掉我这个眼中钉。”

明辞熠微微垂眸,脑子又重新活了过来。

如今人人皆知他在季长书心里的地位不一般,只怕……有人会觉得他是能够掣肘季长书的砝码。

“月白。”明辞熠转过身看向她,语气郑重:“我不问你的目的你的来历,但你可以给我一个准话吗?”

月白微顿,知道明辞熠他们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明辞熠不会允许自己身边有任何变数从而绊住季长书的脚,所以月白道:“主子,奴婢很感谢您的信任,但也希望您能相信奴婢。”

她那双黑色的眼眸澄澈而干净,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奴婢永远不会伤害您。”

明辞熠并不怀疑月白。

他只是疑惑月白身后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因为这半月以来,明辞熠的试探可是明晃晃了的,就差把月白直接给赶出去了,月白都没有主动说过一句,甚至没有像现在这样表露真心。

他知道月白不能说。

明辞熠也清楚,月白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和他有些相似,若是真的不能说的,那便是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不会发出一个字。

所以明辞熠也不逼她,只想确认她的立场。

事实上明辞熠心里也早就有了定论,他只是想听听月白会怎么说。

先前他便问过双成了。

是月白发现他不见后第一时间找了季长书。

而且就双成所言……

月白是拼着差点被守在季长书身边的暗卫乱箭射死的危险冲到季长书面前的。

明辞熠并不觉得哪家势力的暗桩能有这胆,就算有,他当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就算是赌,也不可能找会第一时间毫不犹豫过来救他的季长书,而是先找那些有能力救,却会犹豫的人。

月白……

明辞熠猜她并非目前京中任何一方势力的人。

这种时候要玩就玩大的。

他压她是黑袍人的对立面。

见明辞熠神色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月白便轻笑着问道:“主子午膳想吃什么?”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像是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明辞熠心里敬佩,面上也是道:“随意,你安排就好。”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顿午膳注定不能在明宅吃了。

因为花满影来找明辞熠了。

花满影连帖子都未递,直接登门……不,翻墙造访。

明辞熠话音一落,就听见花满影的声音隔着一道墙响起:“拜托……我不是要来杀他的。”

明辞熠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站起身来绕过那堵墙,就见花满影懒洋洋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站在原地,不再前进半分:“你这是做什么?”

明辞熠伤势好全,心情也好,话语里不由得带了些揶揄:“新的问好方式?”

“你还好意思笑……”花满影瞪他一眼,那双桃花眼微微泛起涟漪,妖冶的很:“你倒是让他把箭放下。”

明辞熠怔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双同在自己身侧守着,他也不知双同在哪个方向,只能顺着花满影的视线看去,却瞧不见任何的身影:“双同,他是我朋友。”

双同应当是放下了手里的武器的,因为花满影也放下了手。

他“啧”了一声:“元王还真是把你当禁.脔了?双同都放你身边了……这要我以后怎么来找你玩儿?”

明辞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躲不过双同的箭?”

见自己的玩心被戳破,花满影也不在意,只眯着眼睛笑了笑:“你这些日子闷在这宅子里闷坏了吧?走,我带你去瞧瞧我在京城的地盘儿。”

明辞熠知道他来不仅仅是要带他出去走走的,只怕还是有什么要事,便没有拒绝,带着月白还有在暗处的双同出了门。

花满影盘下了京城的一个赌场。

并非是地下赌庄,而是摆在明面上的。

鄞朝对这种场所的确宽容,但也需要经过审核,不许闹出人命。

而花满影的根据地则是在这赌场之后,他带着明辞熠绕过前头的赌庄,直径往后头去,便是一宅院。

前店后宅这种设计并不少见,但少见的是后宅如此华丽的。

明辞熠瞧着这山亭水榭,瞧着这蜿蜒回廊,瞧着花满影嘚瑟的模样,心里无奈得很。

花满影……真的很像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朋友。

“你若是以后有事找我,叫你身边的人在前头出示一下这个。”花满影递了一朵用金属打造的桔梗给明辞熠:“这玩意有暗纹,只有我手底下的人能辨认出来,你且放心就是。”

明辞熠也没拒绝,接过以后郑重的说了句谢。

花满影示意他坐,随后亲手给他倒了杯茶:“你伤应该好全了吧?有一个消息……季长书应该没告诉你。”

明辞熠微怔,就听花满影的语气染上些许严肃:“西域王子失踪了。”

明辞熠心中一紧,眼皮子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蔓延:“在……鄞朝边境失踪的?”

若是在西域自己地界失踪,不至于让花满影都收起了不正经,可花满影都郑重起来了,那就代表着这事要和他们挂上关系了。

花满影并不意外明辞熠能够猜到,只点了点头继续道:“暂时还不知西域王子为何会悄悄进入鄞朝,但据消息所言是到了西边的蜀郡突然消失的。而且……是在西域护卫的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

这都到了蜀郡了?!

那还算得上什么边境?!

明辞熠眉头紧皱,心里撩起几分急火,满脑子的疑惑。

西域王子为何悄悄进入鄞朝地界?

又为何会失踪?

他的失踪是西域策划的还是别的人策划的?

如果人找到了却是一具尸体还是在鄞朝境界的话……

明辞熠不敢想。

他摁了摁自己的额角,千丝万缕汇聚在一起,他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何甘说,天道是改变不了的,就算现在有变化,未来天道也会补上这个空缺。

就算北原不会发动攻击了……天道也会让西域出手。

尤其……长公主先前是被遣回了西方的封地。

这个世界真的无法改变吗?

明辞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神色茫然。

他想起了同人文中描绘的季长书和鄞温帝之间的精神感情。

没有任何逾矩的接触,但只是一个眼神都足以让明辞熠难受。

心口像是被人无情的刺下一刀,伤口流出殷红的血液,炽热而又滚烫,将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全部烧灼成灰烬。

他……

他要不干脆现在就跑?

明辞熠在一片白茫中抓住一根不知道会不会断掉的稻草。

他现在走了,离开这个朝局,去参与他该参与到的事件里,离开季长书……是不是就可以了?

趁着他和季长书还未表明心意。

明辞熠抬眸看向花满影,正欲要花满影现在就带着自己去找那所谓的师父,做他的缩头乌龟,却不想花满影神色不满的来了句:“我就知道季长书没跟你说,他现在对你的保护欲着实恐怖了。”

明辞熠微怔。

“你知道吗?”花满影翻了个白眼:“我第一时间探查到这个消息时便想告诉你,谁知季长书将我拦了下来,还说我要是敢打扰你养伤便要将我赶出京城……不是,他究竟把你看得有多脆弱啊?怎么这都不能听了?你现在身处权力中心,站在刀尖上,就该多知道些消息啊!”

季长书……王爷,王爷他一直在守护着他。

明辞熠的手猛地缩紧,心里的怯弱和逃避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有后盾的人。

不过是区区天道罢了,他就不信他改变不了。

金黄的秋叶在冷风中飘落一地,天有些阴沉。

灰色的云层压得空气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明辞熠看着来探望他的韩恩,若有所思:“你今日是怎的了?”

韩恩猛地回神,“啊”了一声:“无事,我只是在想事。”

明辞熠轻笑着揶揄:“莫不是你爹非要将你赶到我这来,你心里不满了吧?”

韩恩闻言忙道:“没有的事,在下很愿意与国师你交谈……”

只是没有心情。

明辞熠默默的在心里帮韩恩补上这句话。

他想了想:“可是赏菊会发生了什么事?”

韩恩抿唇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站起身来跪在了明辞熠面前,明辞熠下意识的站起来欲要去将他扶起来,就听韩恩沉声道:“国师,在下有事相求。”

明辞熠顿了顿,还是走到了韩恩面前蹲下身子扶住他的手臂,但韩恩却没有动,他只道:“昨日太后赏菊会给在下赐了婚,对象是……薛家嫡女薛语。在下想求国师帮在下推掉这门婚事。”

薛家嫡女薛语?

明辞熠微愕,薛家是如今京城的新贵,薛家当家之主薛贵是礼部尚书,此人的确有些本事,心机也不浅,最主要的是他是太后一脉的人。

韩恩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却是鄞温帝这边的,可……

韩恩将明辞熠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陛下对此事是束手无策,只因太后已下了懿旨,鄞朝以孝为大,若是陛下驳回懿旨……如今唯一能解决此事的只有王爷,可……”

韩恩抬起了头,眉头紧皱:“韩家与王爷之间的过节国师想必也是清楚的。”

是啊。

他太清楚了。

韩家上任家主是韩恩的祖父,他祖父在世时,韩家家大业大,不依附于任何一方,不过那时姜家的手也没有盖过鄞朝的半边天。

而韩恩的祖父,是一个性格果决、刚正不阿的人。

他知道了季长书的生母,也就是当时南疆送到鄞朝来和亲的公主的真实身份。

她是一个冒牌公主。

然后韩恩的祖父告诉了鄞武帝。

季长书的生母便被打入了冷宫。

那时,季长书只有两岁,是记不住事的年纪。

可也正是因为韩恩的祖父,季长书才会在后宫过上颠沛流离,连平民百姓都不如的日子。

明辞熠不敢说季长书恨不恨韩家,他也不敢说究竟是哪一方的过错。

这件事并非他亲身经历,他没有资格去替季长书原谅谁,也没有资格替季长书去埋怨。

明辞熠将韩恩扶了起来,就在韩恩以为他要答应时,明辞熠轻声道:“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我不能去求王爷。”

韩恩一愣,就听明辞熠继续说:“我不能让他因为我而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明辞熠很清楚。

依照他和季长书现在的关系,根本无需他提要求,就算他只是问一句怎么看,季长书都会帮他处理好。

但是对于季长书来说,正是因为韩恩的祖父,他的噩梦才会开始。

韩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请求的话来。

他羞愧的低下头:“国师,是在下唐突了。”

“无事。”明辞熠笑了笑:“你也是心急,我能理解。”

送别了韩恩后,明辞熠坐在软椅上不解道:“这老妖婆也是胆子大,居然敢让韩恩和薛语联姻?她不怕自己制衡不了韩家,反而搭进去一个薛家吗?”

月白道:“主子,您还没看出来吗?”

明辞熠微挑眉回头瞧去,就听月白轻声细语跟他分析:“太后是要逼陛下做出选择,选韩家,亦或是选王爷。而且这一招只怕不是太后的想法,是长公主。”

她顿了顿:“王爷是绝不会出手帮韩家的。”

她这话说得笃定,让明辞熠心里好生奇怪。

明辞熠知道季长书的性格,他是连自己人都会怀疑的,若是有朝一日鄞温帝做了什么让他反感的事,他指不定会将鄞温帝拉下位。

季长书就是这样的人。

可为什么是绝对不会帮韩家?

月白瞧见明辞熠面上的疑惑,便继续道:“主子想必知道的并不详尽吧。”

“当初韩家家主是主张杀了王爷的。”

明辞熠:“???”

他看着月白的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他的确不知道这一层。

他知道季长书童年那段经历还是因为他对《夺杀》这本书念念不忘,大半夜翻到对方的微博上去看彩蛋,最后被作者放在微博上的关于季长书少时的经历虐的死去活来。

但作者并没有说当时有人想要一个两岁的孩子死。

季长书的母妃真实姓名月白也是不知的,只知其身份不仅不是公主,还是个很低微的官妓。

当时是鄞武帝用强硬的手段强制要求南疆将其最受宠的公主送给他作妃子,可南疆来了个李代桃僵。

鄞武帝在不知其真实身份时,对她的确是很好。

几乎可以用宠冠后宫来形容了。

但鄞武帝后来知晓了,却也因为心里存着的几分爱意,并没有想要将其打入冷宫,偏生韩家前任家主告知了鄞武帝季长书的母妃心底是有个人的,他们还……干了些苟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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