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幼年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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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获鸟早早就盯上了这个娇小漂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最多三四岁的年纪，眉眼精致,从现在起便能看出来是个百分百的美人坯子,长大之后必定会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

然而这些不是姑获鸟最初注意到她的原因。

陌生人类的外貌对于妖怪来说无关紧要,小姑娘身上磅礴欲出的妖力才是让她留心的重点。

这分明是一个纯种的人类。

却天生具有强大阴阳术天赋与澎湃妖力。

这难得一见的奇迹,简直就像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玩笑,或是上天不慎将珍宝遗落于人间。

小姑娘是跟着父母一起来的。

这座公园位于郊区,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其间盘踞着不少如姑获鸟这类无处可去、四处流浪的妖怪。

这对夫妻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狼狈。就算无需多想,只一眼望去,姑获鸟也多少猜到他们心里正在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

果然,他们两人心不在焉地带着小姑娘在公园里转了一会儿之后，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开始行动。

男人打着去开车的理由先行离去,而女人满脸紧张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之后，才按计划弯下腰对小姑娘说了些什么。

猜也猜得到，一定会是‘你在原地等我,我们马上就回来接你’之类的谎话。然后等到小姑娘点头之后，他们两人立刻逃之夭夭，绝对没有回来接人的可能。

姑获鸟是女子执念所化成的妖怪，极其喜欢孩子，也无比痛恨这种抛弃、虐待孩子的人类。

隐于树间的妖怪握紧了手中佩剑,层层羽衣掩盖了她的踪迹，却无法遮掩她现在冷到低谷的心情。

姑获鸟本以为小姑娘会相信女人的话，乖乖点头然后等在原地。然后像很多故事里所讲述的那样,等到发现自己父母不会回来之后，才崩溃大哭。

但是姑获鸟居然猜错了。

全程都不哭不闹、分外乖巧的小姑娘，闻言抬头看了女人一眼，这一眼很深，没有任何眼泪，但是站在远处的姑获鸟却还是感受到了某种铺天盖地近乎溺水般的强烈情绪。

那是一种……远超乎女孩年龄的冷静，也是早已料到结局的沉默不言，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难过——大概她早就知道自己会遭到这种抛弃。

这个眼神看得女人浑身汗毛直竖，她畏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竟然有种自己被完全看透的恐慌。

但随着不远处汽车鸣笛的暗号响起，她咬了咬牙，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不要乱跑，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快步向车子跑去，激动得差点折断高跟鞋鞋跟。

望着飞驰而去的车辆，姑获鸟担忧地看向站在原地的小姑娘。

小姑娘冷静和聪明得超出姑获鸟的想象。

她的天赋也超出姑获鸟的想象。

在被父母抛弃之后，小姑娘根本没有在远处傻站着等待。

她立刻转身就走，很快就在这个废弃公园里找到了一处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小姑娘似乎并不想向人类求助，宁愿在这里流浪，也都没起过报警或者去孤儿院的念头。

她并没有学习过任何阴阳术，也不知晓任何言灵符咒，但还是凭借本能，利用自己体内汹涌流动的力量为落脚点下了禁制。

并不是多么强大的法术，但足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天才出招，本就是没有任何套路的，不然为什么都说武学的最高境界是：返璞归真和无招胜有招？

就如同《哈利波特》里所提到的那样，小巫师们在还没有系统学习魔法的时候，也能够凭借魔力暴D来使物品漂浮或让什么东西变色。

差不多的道理。

这是他们的天赋，也是他们的本能。

不过日后以名撼世、抬眼惊天下的天才阴阳师，现在也还是小小一只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在自己划下的地盘里，抱着膝盖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又小，像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

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小姑娘，姑获鸟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个小口子似的，柔软的情绪不受控地流淌出来。她下意识地抬了抬自己宽大的羽翼，似乎本能地想要将什么护在翅下。

姑获鸟盯着小姑娘看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小姑娘听到“门口”——说是门口，其实也不过就是有几棵树遮挡住的地方——传来一阵细微响动。

天生五感敏锐的小姑娘顺着声音走去，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打包好的精致小蛋糕。

她怔了怔，下意识地抬头扫视一圈周围。

藏在树上的姑获鸟仔细盯着小姑娘的反应，紧张得羽毛都比平时多掉了两根。

坦白来说，姑获鸟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和矛盾，她既担心小姑娘不去拿自己特地弄来的晚饭，硬生生挨饿；又担心小姑娘哒哒地跑去拿来乖巧地吃掉——这么好哄骗，连莫名出现的食物都吃，以后可怎么办呢。

结果这两种结局都没发生。

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了姑获鸟的存在一样，仰头盯着因无人打理而格外繁茂的高树看了很久。

在沉默片刻之后，她才蹲下来将蛋糕打开，不太熟练地将它分为两半，一半拎回了她的落脚点，一半仍放在原地。

她握着蛋糕包装上那条精美漂亮的丝带，指尖晕着一点暖色，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末了又补充，“我们一人一半。”

姑获鸟惊觉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声音很好听，清冷又柔软，还带着些理应被捧在手心的骄矜稚气与甜意。

甜得像是姑获鸟这晚吃到的蛋糕一样。

身为妖怪，其实姑获鸟根本不需要食用人类世界的食物。

但是在盯着那放在远处的半块蛋糕十几分钟之后，姑获鸟还是没忍住，悄悄落下去拿走了它。

很甜。

姑获鸟一边抖着羽翅，一边想‘明天该给她带些什么回来呢？’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姑获鸟和小姑娘始终过着这种‘外卖员与宅女’同款的相处模式……

姑获鸟从不露面，永远都是将带回来的东西扔下就跑，然后躲在附近悄悄看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一早就知道姑获鸟的存在，也清楚对方没有任何恶意，用近乎亲切的态度来对待她。姑获鸟带给她的食物乃至日用品，她总是要分一半给姑获鸟。

但是过于平静的日子，永远都是不会长久的。

小姑娘天生具有的强大力量，很快就吸引过来了不少心怀叵测的人类。

虽说现在这个年代，妖怪神明们多半都销声匿迹神隐，但仍是有不少钻研各类术法的人类。

在一部分走了歪路的人们眼里，这个天生就拥有极高天赋与妖力的小姑娘，就如同守着宝藏却无力守护的幼龙一样，惹人垂涎。

无论是收为附庸，还是掠为兵刃，都能够带来不可估量的强大助力。

他们的想法不一，但是目标相同。如同一群贪婪的鬣狗似的，盯上了这个落单的人类小姑娘。

姑获鸟拎剑打晕两个闻讯闯进来的人类，顺手又将他们丢到了小姑娘平日不会去的地方。——她都已经快要数不清这是近日溜进来的第几波人类了。

越追越紧的危机让姑获鸟很矛盾，她拿不准自己要不要直接现身去保护小姑娘，但也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小姑娘更加害怕。

纵然时间过去无数年，妖怪在人类世界里可依旧没有什么好名声。

一个人类小姑娘，不知道会多怕她这种妖怪呢。

在她晃神的时候，清姬用尾巴卷着两个不怕死敢去挑衅她的人类也扔了过来。

如同恐怖电影常见桥段一样，废弃公园这种荒废已久的地方，最容易有妖鬼停留，姑获鸟当然不是这里的孤例，在她之外还有不少妖怪停留于此。

姑获鸟喜欢孩子，而清姬不一样。

……清姬只喜欢长得好看的。

好巧，这两点，闯进这里的那只人类小姑娘都具备了。

清姬不耐烦地把尾巴卷着的人类随手……随尾巴一扔，对姑获鸟说，“刚才我看到有人去找那个小姑娘了。”

的确如此。

当姑获鸟和清姬赶回去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笑眯眯的男人正在和小姑娘说话。

这个男人不像之前的那些炮灰一样简单粗暴，他稍微有些脑子，采取了迂回温和的战术。

“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害怕吗？”男人将一把糖果放在小姑娘手里，满脸好叔叔的样子，“要不要跟我走呀？”

女孩甚至都没抬眼看他，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我跟你走，才会真的感到害怕。”

接着便是一阵全靠本能的打斗。

这些俗人还是低估了天才与自己之间的差别。

幼龙纵然年幼，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龙。翻云覆雨、搅弄风云是她的本能，又怎么会没有守护宝藏的力量。

在看到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之后，清姬和姑获鸟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在下一秒，她们又都齐刷刷地放轻了呼吸。

因为人类小姑娘突然开口叫住了她们。

“不来吃糖果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身后的小姑娘摊开手心，里面散落着刚才那男人用来诱哄她的糖果。

她笑盈盈地看着姑获鸟和清姬，丝毫不害怕对方身上羽翼或是半身蛇尾。

都说人性本恶，但是她似乎从小就带着一种视万物平等的神性。

姑获鸟有些迟疑，但是清姬却已经兴致勃勃地拖着蛇尾凑到了小姑娘面前。

美艳女妖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小姑娘手心处，“这个是我的，这个给她，剩下都是你的啦，高不高兴？”

能在传奇异闻上留下名字的妖怪，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清姬长了副好样貌，往日也没少听到人类男子对她诸如‘掏心掏肺’的情话允诺。

谁要他们的心肺。都是假的。

倒是这个小姑娘的糖果，是真的。

清姬没有姑获鸟那么束手束脚，她讨了糖果之后，还又捏了捏女孩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两个短促的音节，“……颜颜。”

她的声音很快，带着某种抛弃过往的决绝果断。

这个名字绝对不会是那对夫妻为她所起的原名。

但弃名，往往是新生的开始。

姑获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羽翅拍了拍她的头发。

清姬不像姑获鸟那样小心翼翼地只敢做个旁观者，她在暴露行踪的第二天，就光明正大地再次接近颜颜。

美艳的女人甩动着蛇尾用尾巴尖拍门，笑盈盈地举起手里的衣服，撒娇似的要让颜颜试穿。

清姬是极其热衷于美貌的妖怪，而这种性格——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多半都是购物狂。

清姬就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收集了不少人类的华美服饰。

偏偏她又不喜欢化身人形，总爱拖着蛇尾走来走去。——与大部分人类衣服彻底无缘。

结果颜颜一来，清姬的衣柜就彻底成了颜颜的衣柜。就算有尺寸问题，也能够用非常简单的小法术来解决。

“……”姑获鸟因为不放心清姬，也跟了过来，她现在只觉得无奈。

其实姑获鸟偷偷想象过很多次，自己会不会和小姑娘发生接触，第一次接触又会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

……但她真没想到自己这次近距离接触，竟然是为了盯着清姬，害怕对方闹起来没轻没重地吓到颜颜。

……和她想象之中的温馨画面完全不一样。

但也正是因为清姬的主动接触，她们才真正意义上地了解到颜颜的身世。

天才不被世俗所容，不同寻常的强大力量被人当做怪物。

虽然姑获鸟之前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是等到这份狰狞的故事摆在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紧了紧自己手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