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臆想可能是种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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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功夫,芙笙方来到琉璃宫。
因林贤妃前日得了风寒,琉璃殿内熏有浓郁的零陵香,还算舒适。
她前脚刚踏入殿内,林贤妃便免了芙笙的礼,还差人端来把上好的檀木椅赐座。
芙笙就坐,方瞥见一身着锦衣的少女懒洋洋趴在林贤妃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她,盯得她犯悚。
“据闻今儿一早,萧元哥哥就上疏参了秦氏外侄儿一本,牵连数人,父皇连降其三级。午时秦氏去求情,都被父皇拒而不见了。不知,这是否暗示,他已向我们靠拢了?”少女无视芙笙,顺手摸了摸林贤妃怀里猫儿的毛头。
萧、元、哥、哥?
芙笙微不可见地瘪瘪嘴,低头提起耳朵,假装不在意地捞起一旁的绿茶轻抿一口。
站在她后方的霁月敛目,头压得低低的。
“萧王之姊是你三皇兄的生母,不得无礼,需得唤一声‘舅父’。”林贤妃轻抚手中猫儿,别别下巴,“蓁宜,还不快向你三姐姐问好。”
闻言,少女方慵懒地转过头来,眼里散出的不屑倾了芙笙一脑袋。
“祝芙笙?”她直唤道。
芙笙礼貌莞尔:“四皇妹。”
四公主祝蓁宜与芙笙同年,仅比她小了七天。
即便秦贵妃风头无量,林贤妃依然能从她那儿分得一碗羹,可见圣宠之盛,手腕之高明。又因大皇兄是个人尽皆知的宠妹妹的狂人,故祝蓁宜与芙笙过的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上辈子,祝蓁宜就娇气又闹腾,且很会装模作样,若能上戏台子,铁定是个红角儿。
祝蓁宜此刻方不情愿地起身,昂首挺胸,自认端庄地迈下玉阶。
不可一世的模样,像极了晨起打鸣的公鸡。
许是熏了太浓烈的栀子香,她走来时,与店内的零陵香混合,竟冲得芙笙有些头晕。
毫不避讳地从头至踵将芙笙打量了个遍,祝蓁宜捂唇嗤笑一声。
对没地位又没靠山的人,她真真是演都懒得演:“浪费了寮云院那块匾。”
“蓁宜,”林贤妃嗔怪道,“一个废院子,有什么可说的,勿要坏了姐妹和气。”
“是,一个贴着冷宫的废院子罢了,送给本宫,本宫都嫌弃。”
匾?
一块匾,值得你如此尖酸?
芙笙淡定地端起茶,却听祝蓁宜一字一句,毒汁四溅:“听闻皇姐的病一直没起色,皇姐一个人受着也就罢了,只可惜叶太医少年天才,被拖了后腿。”
“蓁宜,莫要胡言。”林贤妃停下逗猫的手,眼中未有丝毫歉意,“蓁宜这孩子,从来口无遮拦的,性子直罢了,芙笙莫要放在心上。”
你没教好女儿,搁这儿装什么贤惠。
芙笙心里这么想,表面依然礼貌又大方地朝林贤妃点点头:“芙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好奇,贤妃娘娘温婉贤淑,怎的四妹妹如此活泼跳脱。”
林贤妃面上的笑容一僵,瞪了祝蓁宜一眼。
祝蓁宜会意,她欠了欠身,热情握住芙笙的手:“妹妹若是话语间得罪了姐姐,还望姐姐海涵。姐姐方回宫,妹妹也没什么稀奇玩物给姐姐的做见面礼……啊,对了!”
她十分恶心人地假装忽想到什么似的,浑身颠了一下,大眼睛无辜地转来转去:“父皇五十大寿将临,妹妹估摸着皇姊也没什么华服穿。妹妹这儿恰巧有许多不喜欢的衣裳,不如统统送给皇姊,皇姊届时好好挑一套。”
这可真是胡萝卜里加大棒,砸得芙笙一脑袋包。
拿旧衣服送人,脸盘子真大。
“多谢皇妹,只是我向来喜素,不愿穿得太、过、招、摇。”
“无妨,宴会上姐姐总得穿得华美些,”祝蓁宜鼻孔看她,故意提一嘴道,“哎?母后,我的鎏金裙绣园什么时候能做好呢?我还要穿了给舅父看呢。”
又是萧元。
“皇妹与萧王很熟?”
祝蓁宜故作惊讶,羞出一脸红晕:“皇姊不知?舅父性情冷漠,整个天京,只有我能同他说上几句话,早前及笄,舅父还送过我一份大礼。”
说罢,她赶忙命宫女红桃端来一精致盒子。
光这盒子,便价值千金。
芙笙眼见红桃随身携带的钥匙,料定祝蓁宜定显摆过不知多少次了。
盒子打开,上等绸布堆成一块厚垫子,其上竟趟有一只七色琉璃盏。
还没等芙笙看清楚,那盒子便忽被祝蓁宜手一顺抢了去:“七彩琉璃盏极其珍贵,这又是舅父亲手做的,不得开盒太久。”
霁月探头瞟了那琉璃盏一眼,却不禁默默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芙笙不是傻的,她才不信萧元这等大忙人,会抽空认真做什么七彩琉璃盏送给跳梁小丑,定是找下人做了敷衍的。
但这辈子,她属实摸不准事情的发展,若萧元当真对祝蓁宜存了点心思,念及上辈子的恩情,她若靠近萧元,岂不非要踩一脚祝蓁宜这坨臭狗屎?
祝蓁宜竟以为芙笙羡慕呆了,乘胜追击:“皇姊若是有了心上人,说不定他也能为皇姊做一个。做得不如这个好也无妨,也是一片心意。不过制作七彩琉璃盏,弥足耗时耗力,也不知,何人能为皇姊费心呢?哦,瞧本宫这记性,倒忘了,皇姊已有婚约了,不知江将军可会为皇姊花心思?”
一只破杯子,竟能让她嘚瑟成这样?
嘁,那琉璃盏虽颜色好看,样子倒是不太齐整。
芙笙暗地里哂笑、冷哼,面上挤出一丝笑意:“我哪有妹妹有福气。”
好不容易熬了三刻,尽管林贵妃大力留她用膳,虚情假意说要待亲闺女一样待她,也分外的不受用,芙笙坚决离开。
她绝想不到,琉璃宫一行,竟被迫听了一下午“霸道摄政王爱上娇软四公主”的狗血爱情故事。
什么她们初遇在萧元十三岁的殿试,四公主当时在正崇殿旁嬉戏,多么多么娇俏迷人。一个不小心,四公主差点失足跌下台阶,萧元忽然出现,用轻功英勇救下她并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就在转圈的时候,她们一对眼,一见钟情了。
啧。
还没完,后来她们在四公主生日宴上再会,当时已经是状元郎的萧元,宴会上向四公主暗送秋波。四公主会意,二人密会聚贤殿外,四公主与他保持距离,却被他一把摁在假山边,你侬我侬。
啧啧。
还有呢,四公主后来绣了许多香囊给萧元,萧元全全收纳,视若珍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据说香得引了漫天的蝴蝶,把年轻的大臣们都羡慕哭了。
啧啧啧。
许是故事本身听来有种震撼人灵魂的恶心,也许是说故事时祝蓁宜的表情太欠扁。不管故事是真是假,听着听着,芙笙竟日常病发了。
这次病发让她知道与倾的药十分好用,立竿见影。
萧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回去路上,芙笙不由想得出神。
好似前萧王当年生了多胞胎似的,芙笙上辈子遇到的是萧元一号、如今朝堂上的是萧元二号,祝蓁宜口中的又是萧元三号。
“真真是一派胡言。”回去路上,向来少语的霁月都不禁吐露心声,“殿下,您身子还好吧?”
“嗯,无甚大碍,寻常病发罢了。”
才怪!
恶心她娘夸恶心——好恶心。
回到寮云院,芙笙一眼就望见琉璃殿的宫女们朝寮云院的梨花园里,丢了许多祝蓁宜不要的过气衣物,堆成了小山。
“殿下,这些衣服要如何处置?”流云为此伤透了脑筋,她拎起一件华裳,嫌弃地打开来比划,“这些衣服太大了,殿下这么瘦,肩膀都撑不起来。再者,这腰带也忒长……”
“就堆在那儿吧,想办法多寻几个衣橱或木箱来,塞进后库。”
一下午在琉璃殿这一顿闹腾,芙笙疲倦许多。她走到书架前,挑不出没看过的话本,只得在院里坐着发了会儿呆。
赐婚的诏书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轻抚胸口顺顺气,芙笙抬起头,被满院的梨花树蒙了眼,想起了昨夜的少年。不知为何,她直觉认定,与倾是个好人。
至于寮云院的那块匾……
她从怀里掏出今早方在床头的字条,细细端详。
夜,芙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似有夜莺在梨树上啼鸣,她眨眨眼,方簌簌起身,穿好外衣。
由殿内而出,她又随手撩了件挂在门边的披风系好,晃悠着走至院内。
果有一只小鸟儿在树杈上歪着脑袋看她,她抬头朝它“啾啾”几声,它竟不领情地扑棱翅膀而去。
芙笙心头空了一块似的,有些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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