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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将手中的信放下,叹息一声:“石文炳一生忠勇,建立功勋无数,可惜啊,竟没能躲过这一场急病。”

胤礽垂眸静立,附和:“皇阿玛说的是。”

康熙一阵唏嘘感叹后突然道:“说起来这石家和爱新觉罗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你和那瓜尔佳氏也算是远方的表兄妹。”

胤礽眼皮一跳,抬起头来试探询问:“皇阿玛的意思是……”

“回头朕颁个旨抚恤一番,你亲自去一趟。”康熙絮絮道,“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唉。”

皇太子亲自前去吊唁,这着实是抬举了,不过也能把那些别有心意的人震慑一番,莫说石家现在还是个巨头,就算它真的没落了,到底还有个皇帝钦点的太子妃在那儿,谁也不能小看了它去。

石文炳生前虽说也出过些小差错,到底还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有兼之同爱新觉罗关系近,更得康熙重用,这人一死,康熙就更记起人的好来。

胤礽各种想法在心里头转了一圈,朗声道:“儿臣遵旨。”

不过十日,石文炳遗骸便被运回了府邸,整个石府皆披上了素白,一片愁云惨淡。

那日觉罗氏很快就醒了过来,仍不敢相信自己所得知的相信,奈何事实就是如此,她所依赖的夫君已然离他而去,两人少年夫妻携手走过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临了他却丢下了她一个人,他们的小女儿如今才刚满一岁啊。

叶英看着以泪洗面的觉罗氏心中很是不忍,颤声唤:“额娘,您别这样,阿玛……阿玛已经走了,您不能再出事啊,……您去看看妹妹吧,她哭了许久一直吵着要见您,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觉罗氏呆了半晌,抹抹脸上泪水,近乎狼狈的翻身下床奔去了厢房,屋子里静悄悄的,伺候的奶嬷嬷正要请安被叶英使了个眼色禁了声,床上小小的婴孩捏着小拳头呼呼酣睡,她还不知道打从这一天以后,她再没有阿玛疼了。

“我的枫英……枫英……”觉罗氏怕吵醒孩子而极力压低嗓音,却又因心绪大起大落而难以抑制悲恸,只能紧紧捂住嘴,一手攥住摇篮,脸上的泪痕从醒过来就没有干涸过。

“额娘……”叶英扶着她的肩膀回了房。

“婴婴,你说你阿玛怎么就这么狠的心,丢下我们这孤儿寡母……”觉罗氏紧握着叶英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几乎要硬生生嵌进叶英肉里,她紧紧盯着叶英,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泪水狂涌,“他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悲痛欲绝的觉罗氏鬓发散乱,仪容不整,眼神闪烁,竟隐隐透露出绝望之意。

叶英暗道不妙,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额娘!您若是跟随了阿玛去,阿玛就算在地下也绝不会原谅您!”

觉罗氏浑身一颤,没了声,只剩下凌乱的呼吸声。

叶英放开她,警惕的盯着觉罗氏的眼睛:“额娘,您清醒了么?”

觉罗氏咳嗽了两声,深深闭眼,“是额娘魔怔了,婴婴莫怕。”

叶英松懈了心神,便听觉罗氏沉声问:“你玛法那儿可知会了?”

“尚未,女儿担心玛法身子受不住。”叶英蹙着眉头。

“无事,我亲自去说。”

之后觉罗氏更了衣梳了头进了老爷子房间,叶英和三个庶弟携一众大夫下人在外焦急等候,不大一会儿觉罗氏果然开了门让大夫进去,好一阵进进出出的忙活才安静下来。

觉罗氏迈出门来,却扶着门框身子晃了两下,叶英忙上前扶住她:“额娘当心。”

富达礼、庆德、观音保皆上前一步,担忧唤:“嫡额娘。”

觉罗氏闭着眼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好一会儿觉得眼前那片黑雾散去了才扶着叶英手臂往前厅去:“你们跟我来。”

兄弟三人互相看了看,迈步跟上去。

“嫡额娘有何吩咐?”

觉罗氏抚着憋闷的胸口,喘了两口气才开口:“嫡额娘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好的,如今你们阿玛不在了,老爷子又重病不起,这个家还得靠你们撑起来,你们万不可懈怠。”

“儿子省得。”

“富达礼。”

“嫡额娘请说。”

“你是长子,灵柩入京那天便由你出城迎回来,切记万不可出差错。”觉罗氏殷切叮嘱。

富达礼拱手道:“儿子明白!”

“庆德和观音保,还有婴婴就跟着我在门口等着,今后一切丧礼事宜所需必须都交由我过眼才可放下去做。”

“儿子/女儿明白!”

顿了顿,觉罗氏又不放心道:“几个姨娘那儿也劳你们说说,嫡额娘没甚力气管束她们了,莫要让她们做了什么叫外人笑话的事。”

富达礼等人面上尴尬的一红,后院女人那些争端他们看了这些些年哪里还能不知道,觉罗氏话说得直白,但也确实是这个理,忙道:“嫡额娘言重了。”

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觉罗氏面上便染上了不正常的潮红,偏偏嘴唇又惨白干裂,一看便知中气不足,叶英心下一紧,赶忙把人扶了回去修养,府中大小事宜算是正式交到了叶英手中,有觉罗氏看着,又有姜嬷嬷从旁指点,叶英也由生疏一点点熟练起来。

家里几个男丁都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一嫡一庶两个幼妹,庶妹倒是无需叶英操心,唯有那位嫡亲妹妹枫英,枫英自出生便体弱多病,总要觉罗氏哄着才肯歇了哭嚎,现在觉罗氏这种身体状况,又时时想再为石文炳做最后一点事,再拖个孩子势必熬不住,只能叶英忙中抽空把庶妹带在身边哄着。

灵柩如今迎回来了,就停在堂屋正中,天气冷了尸体尚没有异味,仪容安详一如生前,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安顺闭合形成一个弧度,容貌英挺,身形孔武有力,一身官袍,若不是那张面孔透着浓浓苍白死气,几乎都要以为他下一刻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觉罗氏素面朝天一身孝衣,扑到棺边眼泪就止不住了,伸手摸摸自己男人的手,是硬的,再摸摸脸,还是硬的,顿时铺天盖地的痛不欲生便将她掩埋了起来,心口疼的似乎要裂开来。

“爷……爷……”一声声殷殷呼唤再唤不来对方睁眼一笑,觉罗氏恍惚记起当年普胜寺二人初遇,正是石文炳的英气笑容俘获了她一颗少女放心,恩爱至今。

一口气上不来,觉罗氏瘫软在棺边,叶英大惊,忙上前掐觉罗氏人中,没一会儿人便悠悠转醒,醒过来便又是哭,死死扒着棺材谁拉她就跟谁急,叶英无法,只得让她待着,左右都是要守夜的,她也好看着防止觉罗氏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第二日灵堂也立了起来,放眼看去整个府邸都是满目刺眼的素白,天上又下起雨来,沙啦啦的还起了风,外屋的帷幔被雨水沾湿了,重重的一缕挂下来滴滴答答的淌水,敲在人的心上都添了无限悲凉。

吊唁的人一茬茬的来,一茬茬的走,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但都挂着相同的悲哀神色。

华善无法久站,搬了把椅子坐在儿子棺木边,苍老的素色孝衣下裹着厚重棉服,一双手紧紧扣着座椅把手,苍老的脸上一片麻木,白发人送黑发人将成为他一辈子的痛。

这是他最出色的一个儿子,嫡子。打小华善就看重这个儿子,石文炳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于官场一路高升,如今却英年早逝。

觉罗氏跪在前面默默垂泪,从叶英手中接过纸钱往火盆里放,身后跪着是同样哀痛的几个侍妾,但他们悲的更多是石文炳死后她们地位再没有升迁的可能,好在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也不至于真成了孤家寡人。

“太子爷到——”

叶英动作一顿,怔怔的回过头去。

胤礽来的时候正是雨大的时候,细细密密的雨丝被风吹得直往人身上扑,撑了雨伞都不好使,进了堂屋胤礽在外间抖落衣袖和袍摆上水珠,迈步进去。

里面不见得比外面温暖多少,正中大大的奠字衬的正片灵堂萧条又凄凉,穿堂风呼呼刮得人脸疼,胤礽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愣愣仰头看自己的姑娘。她瘦了许多,胤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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