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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的冯氏气?息奄奄,身边正在给她喂药的小?丫鬟一?瞧见外面的阵仗,手中的药碗顿时摔到地?上。有太?监进来,堵住她的嘴,像提小?鸡一?样将她丢出去。冯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还没睁眼,听到碗摔碎的声音,骂了一?句:“死丫头,连碗都端不住了?明天就把你发卖了……”
兰怀恩一?步步走近,听出来她虽然声音苍老虚弱,语气?却仍旧和当年一?模一?样。不由得轻轻一?笑:“老夫人气?势当真?是和二十年前一?样的足。”
冯氏睁开混沌的双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人,但这声音叫她觉得很?不舒服。
“是哪家的晚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程泰皱了皱眉,握着刀的手不由得一?紧。兰怀恩摁住他,走上前去,随意抄起桌上的一?壶凉茶,倒了一?杯,说:“老夫人请喝茶。”
冯氏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当头被浇了一?身的凉茶,她沙哑着嗓子惊叫一?声。一?旁的徐桢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兰怀恩却是静静地?看着他。
“老夫人贵人多忘事儿,自然不记得我了。我可还清清楚楚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将我打死后?拖到乱葬岗的。”
冯氏想了好大一?会子,才慢慢露出狰狞笑意:“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一?个死阉人,不配进我徐家的门!”
“你当我乐意进?”兰怀恩掸一?掸袖上的灰尘,退后?两步,省得她发疯碰到自己,“阉人也比你活得长,你说气?人不?”
“你儿子现在就在房中,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你要是哪句话说不对了,刀一?抖,和你一?起上西?天了可怎么办?”
冯氏脸色顿时一?变,讷讷半晌,只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这个卑鄙小?人……”
“老夫人一?把年纪了也不嫌害臊,你当初欺负别人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卑鄙么?”
他随意拿过一?个太?监的刀,往地?上一?丢,冯氏登时惊慌失色:“你、你别动我儿子,我活不长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兰怀恩看了一?眼徐桢,他面色煞白,几欲要撞到刀刃上去,但终究不敢,此刻也不恨眼看他了,只盯着怕冯氏出事。
然而兰怀恩今日来不是要冯氏性命的,旧账两人心里清清楚楚,再多说显得累赘。
他说:“磕头,你欠我娘的。”
冯氏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又滚在地?上,撑着病体朝兰怀恩的方向磕头。兰怀恩侧身避过,冷眼看着。
她听过兰怀恩的手段,没听见徐桢的声音,只一?个劲儿地?磕,直到额上鲜血淋漓。
“我给你娘贵妾的名分好不好,进宗祠,督公的名入……入族谱,求……”
“不用。不稀罕。”
他又说:“当年徐孚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这些年梦魇不好受吧,只可惜你仍旧不知悔改。”
冯氏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兰怀恩让程泰松开徐桢,径自又出了徐家。
程泰不解,这样大的阵仗,就只为了磕那几个头?冯氏还没死,徐桢依旧风光。
兰怀恩抬眼看他:“不然呢?我接手东厂近五年,第一?天我就能灭了徐家,何必要等到现在。”
“属下越发不懂了……”
“冯氏疯症断断续续犯了一?年,前些年只不过没发现而已,她夜里梦魇大概也都有三四年了,面子上瞧着风光,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徐孚是真?心待她好,可不也被她毒死了。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到她了。”
“她还要再活几天呢。”
如果没记错,此次冯氏再醒来,不能听、不能看,也不能说,而她仍要在床榻上苟延残喘几天。
他只是可惜,那药下晚了。
兰怀恩借的是探望之名进徐家,徐桢向皇帝陈情,皇帝也只是不痛不痒责几句便作?罢了。
冯氏的死讯传出来时,晏朝正在前往福宁寺的路上。听罢消息只是默然,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然而小?九又低声禀了一?句:“听说冯氏夜里发疯,失足跌进夜香池里淹死的。”
晏朝凝眉:“与兰怀恩有关?么?”
“奴婢不知道,但兰公公上次去徐家,确实将冯氏气?得不轻。”
晏朝略一?颔首,放下轿帘,不再言语。她曾思及兰怀恩的身世,尽管两人身份悬殊,却也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
她只是不解,既是那样活下来的,又是堂堂正正男儿身,怎么肯再受十几年屈辱,在宫里头争做奴婢?
旁人看他风光无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一?己私利不择手段。
她只是觉得兰怀恩这个人很?奇怪。在过去数十年中,他起起伏伏,身处高?位就趾高?气?扬,构陷污蔑随手拈来;跌入泥潭就做小?伏低,与人摇尾乞怜。
仿佛也从?来不怕人落井下石,哪怕粉身碎骨,撑过一?日是一?日,活着总会一?步步再爬起来,死了……那就死了。
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能数十年如一?日,再不曾带着半分希望和憧憬过日子。
她总是觉得,是人总会有执念和牵挂的,爱也好恨也罢,偏偏兰怀恩不是。
他不为谁而活,甚至不为自己活。
福宁寺幽静,寺庙靠着一?座山,常年稍显荒寒,此时入寺正逢百花摇落,碧影苍然。一?步步登上台阶,沉远的磐声中尚蕴着雨后?的清幽气?息,晏朝暂时摒弃那些杂事,心下宁静如水。
至前殿便有僧人前来接待,她如常拜过后?,随着寺中僧人往后?山行?去。怀清大师照旧在亭中侯着她,煮了壶茶,见她来立掌欠身:“施主今年晚了些。”
晏朝垂首坐下,正要出声解释,又听他道:“不久前有人来寻施主,整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实在有违佛家清规,贫僧便自作?主张,将人先?关?在禅房了。”
怀清已经替她斟好茶,七分满正正好。茶香融进山的清幽,耳边即是几声啾啾鸟鸣,并?几缕携着林泉清凉的风声。
她抿唇:“大师可问了他姓名?”
“贫僧瞧着他疯疯癫癫的,想着施主要问什么大约也问不清。至于名姓也就不重要了,免得打扰你我二人清坐。”
晏朝于是不再问,转头去看亭外的风景。
“施主今年所求为何?”
“与往年同。”她阖眸,深吸一?口?气?。
“施主有几分把握?”
“十分。”
怀清淡笑:“既是有十分把握,还来佛前求什么?”
“我不是求,是告知。”
怀清愣住。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师父曾告诉他,此人身上有帝王之气?,他一?直以为是因着她东宫的身份捧一?句而已,现在仿佛明白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啥说了,欢迎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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