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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胜利说出“你难道忘了,就在二十八年前,你把我过继给?了我爸妈。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不再是你的儿子,你只是我的三叔而已。三叔,你真的要阻止吗?”的时候,苏老?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

苏老?爹自认为,自己能够控制得住这个老?二。

自从老?二十六岁从大哥家被他们要回?来之后,他们恩威并施,牢牢地把人抓在了手里。

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太过于偏心。

或许是从小没?有养过这个儿子,在所有的儿子中,感情自然而然会有所偏。

但是,这是他儿子啊,作?为他的儿子,怎么能够反抗自己的父亲?

哪怕做父母的做错了,那又怎样??做儿子的,还能够反驳自己的父母?反了天了。

老?二也是一向最乖,这个本应该早就过继出去的儿子,从来都不会反抗他们做父母的。

但为什么,现在却反而要反抗了?

还一反抗,就捡了个最大的。

他竟然不承认,他是他们的儿子,还说过继出去的儿子,早就不应该是他们的儿子了。

“都不是我爹了,竟还可笑地想命令我,你可真无耻!”苏胜利冷笑道。

“你说什么?”苏老?爹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那一双眼睛赤红,活像吞了血的魔鬼。

“我说,都不是我爹了,你有什么权利管东管西??不觉得耻辱?”

“你说不是我儿子就不是了?你是我生的,你身上他妈的流着我的血!”苏老?爹很?想听从老?三说的,要讨好老?二,不要把老?二推出去。

他也忍住了,哪怕心里再恨,他也得忍住。

但是老?二偏偏……

还刺激他……

苏老?爹一时之间没?忍住。

他这个做亲爹的,竟然还要去讨好自己的儿子,这什么说法?

天下有这样?的事?

这突发的事件,让苏老?爹怒到极致,也就把苏老?三说的那些话,全部抛在了脑后。

他从来都是个极自负的人。

苏胜利却并没?有被他那恶劣的语气吓住,他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二十八年前已经放弃了,现在又来假惺惺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况,还不是假惺惺。

苏老?爹被气得当场就要吐血,还说又怎样??

他没?有想到,这个最老?实?的儿子,气起人来,竟然是最气人的。

“又怎样??你把欠我的血欠我的肉还我!”

苏胜利被气笑了。

他这亲爹这是想学哪吒呢,还想让他割肉还母削骨还父?

他不是哪吒,他亲爹也不是那个陈塘关李靖。

苏胜利道:“三叔,你还想搞四旧封建?”

苏老?爹愣住:“哈?”

苏胜利又道:“我刚出生,就被你们扔给?了爸妈,那个时候已经摆明?了过继,族谱也登记了,公社那边一样?也登记了,户口也迁出去了,有这回?事吧?”

苏老?爹不吭声,因为苏胜利说得都对。

当时把儿子给?大哥的时候,大哥就说了,要把这事写进族谱里,这是不放心他呢。

那时候他怕大哥不答应过继的事,那是恨不得将这事写进族谱。

至于在公社那边登记的事,他不知道啊。

至于户口,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没?有要求迁回?来?

当时是真没?想到这点,大哥没?提醒,他和?老?太婆又不太懂这些,哪还想到那么详细?

不知道为什么,苏老?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苏胜利接着道:“既然我都过继出去了,你还跟我提这些血啊肉的,做什么?割肉还母削骨还父,难道不是封建想法?你不是想搞复辟又是什么?”

苏老?爹傻眼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割肉还母削骨还父了?

他什么时候说了?

复辟?这罪名有点儿大,苏老?爹吓得不轻。

正想要反驳,苏胜利又道:“这些我都当你没?说,那我从十六岁到现在二十八岁这十二年,难道是白干活的?就算我十六岁到十七岁这一年,在读书,没?干活,那初中毕业之后呢?我十七岁去外县学木匠,不管冬天多冷,都凌晨三点起床,就已经在院子里刨我的木头了。不管多热,大中午饭都没?有吃,就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的劈下午需要的木头。没?劈完午饭是不能吃的。那个时候,你们可有讲过父子之情?”

苏老?爹眼睛有些干涩,老?二盯着他的目光太过锐利,让他脸生疼。

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队长苏满仓和?村支书两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没?有想过,这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做人徒弟,哪那么容易的?

师父没?吃饭,是轮不到徒弟上桌的。

师父交待的任务没?完成?,一样?是轮不到徒弟吃饭的。

大冬天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院子里刨木头?想想,都觉得心疼。

温秋亚心疼极了,伸手伸住了苏胜利的手。

她也不知道他竟受了这许多苦。

那个时候她和?他还没?有结婚,他高中没?读,就去做学徒,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苦。他都不告诉她,她要知道……

温秋亚心疼得不行。

苏胜利抹了一把脸,投给?了温秋亚一个安慰的眼神,又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你们内疚,你们会内疚吗?不会?你们眼里只有钱,三年后我学徒归来,第一次赚钱,你们高兴得眼睛发亮。那个时候??曾想过,那些钱是我辛辛苦苦,手脚生了冻疮赚来的?那个时候,我想留下一块私房钱,想给?秋亚买一块花布当头巾。”

那个时候,他和?温秋亚还没?有结婚,但他就是想用自己赚的第一笔钱,给?她买块头巾,但是头巾太贵了,所以就想着,自己扯块花布,让人帮忙做一下。

苏老?爹张了张嘴,最后反驳:“哪个孩子,在没?有分家之前,赚的钱不都给?的父母?怎么,就你金贵?”

苏胜利:“呵,你说这话的时候,也不觉得害臊。我的钱就必须交给?父母,那三弟呢?同样?没?有分家,三弟的钱就可以自己截留一部分?别跟我扯那些他在城里需要生活那些话,说出来你信吗?你让大家信吗?”

苏老?爹张嘴,最后他也不要脸面了,怒道:“你还指责起老?子来了?谁给?你的胆?”

苏胜利:“你给?我的胆,是这十二年的不公平待遇给?我的胆。我刚才已经说了,既然过继了,就别扯这些父子情。你只是我的三叔而已。我今天也不是跟你来说分家的事,我本就不是三叔你的儿子,??来的分家一说?”

苏老?爹气极,拿起旱烟管子,就要敲上苏胜利的头。

却已经被村支书给?拦了,村支书道:“福发,过了。”

苏胜利:“你今天如果敢动?我一个手指头,那么你也就别想在这呆了。我组织关系虽然还没?有转,但是公安系统已经录入了我的名额,你这就是袭警,袭警那是要坐牢的。”

他是吓唬苏老?爹的。

苏胜利虽然已经被公安系统录用了,但是他组织关系还没?有转过去,介绍信也没?有开好,他最多只是准警员,并不是真正的公安。

但是苏老?爹不知道啊。

苏老?爹瞪大了眼睛,望向了村支书,村支书朝他点头。

他又望向了自己的族兄苏满仓,苏满仓不敢欺骗,也点头。

只是没?有说苏胜利还不是正式的警员,但又识相地没?有真相告之。

于是,苏老?爹怕了。

是真的怕了。

最后只喃喃一句:“我是你亲爹,就算打了你,难道还真让我坐牢?”虽然喃喃着,但是旱烟管子还是没?有敲下去。

他是怕坐牢的。

他就一个小老?百姓的,平日里看到个官都怕得要命。

这个时候突然告知,他儿子已经不是普通人了,那是公安。

打公安那是犯法的。

他??曾知道这些啊。

他要知道了,也不会真的拿起旱烟管子砸了。

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啊?

见?到苏老?爹那怕了的样?子,苏胜利心里爽吗?

爽!

这是第一次,他真正压制住了自己的亲爹,让他动?弹不得。

但真的高兴吗?

他只觉得悲哀。

“你也别说什么我忘恩负义的话,我十二年在苏家做牛做马,全了你和?三婶的生育之恩。以后别跟我扯什么你们生了我,我身上有你们的血。实?话告诉你,有你们的血肉,我只觉得臭,我恨不得你们没?有生过我,我身上没?有流过半点你们的血!”

苏老?爹脸色发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好的儿子,真的丢了?

“当年你们强行把我要了回?去,爸妈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户口转出来,也没?有去过公社解除过父子关系。所以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在族谱上,我都是爸妈的儿子,和?你和?三婶,没?有差点关系!”

苏胜利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敲在了苏老?爹的心上。

他想闹,但发现自己的嗓子很?干。

他竟闹不起来。

如果闹了,手段轻点,吓不住苏胜利,手段重点,人家告他一个袭警,要抓他坐牢。

他发现,不管怎样?,他都是错的。

苏老?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苏老?二压得死?死?的。

他连半点都动?不了。

苏胜利不再去看他,只对大队部两位领导道:“支书,大队长,你们帮我把组织关系证明?和?介绍信,都开好吧。对了,还有我家秋亚的,她现在已经是县妇联的人了,我们今天把材料都迁出去,明?天要去报道。”

明?天就初七了,该上班了。

……

政府大院苏家。

苏长征并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去看望自己的老?朋友。

他就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他的收音机。

说是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其实?两目是发呆状态的。

霍芳抱着晓晓,也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奶瓶喂着。

温母在旁边打着毛衣,那是给?晓晓穿的。

正拨着收音机,突然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苏长征是个干部,又住得政府大院,家里自然是有电话的。

电话是他亲自接起的。

霍芳正喂着奶,就见?本来平静的苏长征,在接起电话的刹那,脸上似乎有了别的表情。

最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这就好,这就好啊。满仓啊,这事多亏了你们在旁协助,我家胜利才能真正下决心。”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苏长征哈哈大笑:“好好,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请两位干部吃饭……要的要的,到时候我们去村里,让我妻子亲自给?你们做一桌……是的,是的,那行,那边就托你们看着了。……对,别让他们过来打扰胜利。”

霍芳听着,眉毛一扬。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丈夫跟她说的那些话。

丈夫说,太不放心胜利了,怕他又被老?家那边的震撼住,所以想给?他设个局。

设了什么局,丈夫没?有说,今天这电话一来,听到他在电话里跟那边的人这么一说,她大致猜到了。

这是跟上岗厂村大队部那边设局演了个戏?

看样?子,胜利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让丈夫这么开心,肯定完成?得不是一般的出色。

她想了想,结合刚才电话那一幕,大致就猜到了。

果然,当苏长征说起这事的时候,霍芳睁大了眼睛。

丈夫这一手,玩得可真溜。

就像当年,胜利被要回?去之后,户口没?被跟过去一样?,这是摆了老?家那边一手啊。

“老?头子,你真设局让老?三夫妻去堵胜利了?”霍芳停下了喂奶的动?作?,不经意地问道。

苏晓晓竖起了两耳,听着。

苏长征点头。

霍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不知道老?三那两口子,有多无理取闹吗?万一胜利斗不过……”

“斗不过,那他还做什么公安?到时候能斗得过革委会那边,还是能斗得过那些凶狠的罪犯?”

霍芳一时无言,因为苏长征这么做,似乎也没?有错。

苏长征长叹一声,手里的收音机已经被他放在了桌上,他道:“我这么做,就是想逼胜利下决心。”

苏晓晓的耳朵,竖得长长的。

有内情?

苏长征:“昨天我就问过胜利,如果遇到了他亲爹亲娘阻拦怎么办?虽然当时他的回?答很?让我满意,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啊。”

他有私心,也想看到自己的养子成?长。

所以他耍了一手,他让上岗厂村大队部的两个干部,做了一回?恶人。

让他们把苏老?爹叫了过去。

苏长征知道这么做,胜利如果知道了,心里会有所失望。

但失望,总比他再一次被牵着鼻子走好。

以他对自己三弟的了解,在知道这样?的消息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跑过去。

一定会阻止胜利打证明?开介绍信。

甚至……

有可能还像五年前一样?,把工作?给?顶了。

他是不放心胜利,如果这一次他真的成?长了,那了就真的可以放心了,也提前帮他割掉了一颗大毒瘤。

如果成?长了,那他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不放心。

如果没?成?长……

苏长征心里长叹,就当这个儿子,是白养了吧。

“不见?风雨,??来的彩虹。我知道那样?对胜利很?残忍,但是不残忍,他能下得了决心吗?”苏长征缓缓说道。

如果三弟那边,但凡能有点良心,但凡能念及一点父子之情,也不会弄到现在这地步。

但是福发他是要逼胜利到绝境啊。

胜利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啊,一个人能够偏心到这种程度,也是绝了。

苏长征也不是不痛心,他痛心的。

不管怎样?,那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啊。

是他当年讨饭,一口一口喂活了的三弟啊。

是那个曾经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他的三弟啊。

但是成?家了,三弟就变了。

变得面目全非了啊。

“早知今日,??必当初呢。”苏长征叹道。

……

苏胜利并不知道,今天在大队部的这一出,是他养父和?大队部的两位干部设得一个局。

引苏老?爹入局,也引他入局。

现在他心里只恨透了他那个亲爹。

虽然他在大队部,把苏老?爹气得快吐血,但他依然不太放心。所以在开出证明?和?介绍信之后,他让两位干部当面做了证明?,也让苏老?爹签下了那个断绝书。

是的,断绝。

而不是分家。

他连叔侄都不想跟他们做了,更别说是父子了。

苏胜利还跟大队部说了宅基地的事,大队部也同意了。

虽然苏胜利和?苏长征,户口都不在上岗厂村。但是谁让他们出色呢?

一个是武装部部长兼检察陪副院长,另一个也进入了公安系统,谁知道以后会成?长成?什么样??

这样?两位都愿意,在上岗厂村安家,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

要是普通人,他当然是能阻就阻一下,但现在能一样?吗?

苏满仓还客气地把苏胜利夫妻送了出去,倒是把苏老?爹一个人扔在大队部,不理不睬。

理他做什么呢?

就这样?一个笨蛋,好好的关系不拉,好好的儿子不讨好,偏要作?好,这样?的人,他理了又怎样??

是跟苏长征作?对吗?

他才不想。

反正做这些,那都是苏长征授意的,他们也不是故意去卡苏胜利的介绍信和?证明?材料。

他们只是听命令而已。

苏满仓很?放心,知道苏胜利不会怪他们,反而会感激他们。

所以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担心。

至于苏老?爹……

呵!

自身都难保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村里,我们可以把划出来的宅基地,一并给?你。”苏满仓笑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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