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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倚在榻上单手支颐,语气慵懒散淡:“你抄的经书父皇都看过了,众臣亦是上疏,吾儿有怀橘之德,朕心甚慰。江央你也一直会是寡人最体贴的好女儿,是不是?”最后的三个字,被皇帝齿间将字音刻意咬得很重。

美人知趣的止住了笑声,见此情景,心头大为迷惑,这可不应该是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听说当年秦后活着的时候,满宫里就属这母子三人最为得宠,风光无限。

“是,儿臣定如父皇所言。”江央公主似是极为勉强的,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淡淡的清苦寂寥。

这些令人云山雾绕的话,仿佛是在打什么谜语一样,唯有他们父女间懂得。

对于三年未见的女儿,只要乖巧听话就好了。

皇帝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身体重新向后靠去,摆了摆手打发了她:“行了,既然平安回宫了,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身后传来了父皇的大笑声,江央公主的背影略显僵硬。

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受不了了,不得不落荒而逃。

离开步伐如同往年看过的傀儡戏,被看不见的丝线勾起腿脚,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蕴章殿。

陆危听从宜章的吩咐等在殿外,四皇子来找五皇子,他分明是不愿意离开的,还是展颜,似怕人起疑一般,故作欢快的同人离开了。

他跟在宜章身边几年,比起旁人更了解这位五皇子的秉性,他虽年少但素昔稳重,往日里见到陛下,也未曾露出过忧患之色。

今日却频频显出异色。

陆危心里的担忧愈发浓重,终于见到江央公主出来,衣袖低垂,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抬头看见到他,下意识露出了死里逃生般的苍凉一笑,满怀释然。

他心里不觉一紧,迅速迎上前去,可奈何自己无权过问,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陆危只能低声微笑着回禀道:“公主,五皇子已经随四皇子返回麟趾宫的扶苏殿了,陛下此前吩咐公主暂居月照宫。”

“麟趾宫,宜章并未提及此事,他何时去了麟趾宫?”江央公主敛起眉头,并没有在意自己居于何处。

而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一直以来,宜章信中竟然都没有提及此事。

他上面有序齿为二、四这两位皇子,又不是一母所出,只怕并不好过。

麟趾宫乃是皇子群居之地,一般是在十岁后才会迁入,跟随皇帝任命的老师学习课业。

陆危大概早就准备好,她会询问这些了,口吻极为流利地答道:“就在公主离宫不久后,陛下说五皇子年幼不宜久居旧殿,不如与兄长共居麟趾宫。”

那么就是说,她离开了多久,宜章就已经去了麟趾宫多久了。

父皇,他们的好父皇。

江央公主抿紧了如春樱般的唇瓣,宜章已经过得如此艰辛,却把亲信送来她的身边。

她这才真正注意到了陆危,目光如水地滑过他。

因他始终低眉垂首,只看见光洁的额头,以及小半张阴柔的面庞,墨绿色的衣袍在汉白玉的甬路上,将他这个人衬得如冬日里的修竹一般,又压得极为持重克谨。

说起来,似乎还是和父皇有关,以前的宦官宫袍制式颜色并非如此,大多是沉重压抑的灰蓝灰紫色,让他看不惯就给改了。

她沉吟道:“既然是宜章吩咐的,你就暂且留在本宫身边,他日若是宜章需要,你就回去扶苏殿。”

“是,陆危明白。”陆危垂首翘起唇角,从善如流地应承了下来,又说:“卑臣为公主在前带路,回月照宫去。”

即使是暂且一时,也无妨。

他等待了这么久,自然有的是足够的耐心,不求一开始就长长久久,但求有机会伴于江央公主身侧,能够为她排忧解难。

不急,不急于一时。

“嗯,走罢。”江央公主抬眸一看,不止是陆危了,还有其他的宫人等候。

陆危在令人平和的缄默中,将胸臆里一腔如春江水的澎湃压下去,缓步行于江央公主身前,一道往月照宫去。

说来蹊跷,当初皇后娘娘暴病而亡,作为骤然失去母后,尚且只是个孩子的江央公主,却马上被皇帝下令送出了宫去。

一时宫中众人也众说纷纭,没有个定论。

再加上皇帝与出身世家的皇后娘娘,乃是打小长起来的青梅竹马,十七岁掌权选了情投意合的青梅为皇后,先后诞下了江央公主与五皇子宜章。

可以说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不失为一段佳话。

总之,就是越想越诡异。

此刻见到了日思夜念的公主殿下,纵然陆危有心,却要顾忌身份之别,连关心之语都不能说出口。

无论心中那丛火烧得有多热烈,他依旧有着绝对的自知之明。

尊贵无匹的江央公主,不计是被皇帝如何对待,岂是他可以随意揣度猜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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