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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之困未解,远在千里外的长安,亦有大事发生。
楼西嘉爱凑热闹,脑子灵光有生财的本事,因而哪儿有趣,便往哪儿扎堆儿,长安两市灯火长明,有时候玩闹得厉害,彻夜不归客栈更是常事。
这可就苦了一直跟着她的沈天骄。
沈夫子一把年纪了,还得在红珠坊这等读书人避之的腌臜地方听墙角,着实心头火大。待肚子里头骂过百遍“不知廉耻”后,见楼西嘉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先下了楼角,往巷子里去歇口冷气。
这一去,迎面撞上了一架车马。
赶车的车夫拦了路:“我家公子有请夫子紫竹林一叙。”
沈天骄鼻孔朝天,冷哼一声,连应都不屑应,抬步往前走。将将要走过马车时,那车夫呵呵一笑,又道:“公子说,想和夫子谈一谈,成汉旧部的事!”
沈天骄大惊,虽有狐疑,却也跟着走了一遭,待去往紫竹林,门口迎来一位自称“苏明”的侍从,将他引到了一处小院。院子宅基不大,屋舍紧凑。
苏明躬身退走,屋子里掌了灯,没一会,窗户上露出一道影子,开口说话:“听说成汉当年开国素有褒声,苻坚的军队在蜀中杀了那么多人,为了安定人心,他一定会留下你们,用以对抗晋国,这是个好机会。”
“装神弄鬼,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沈天骄喝问,“又想做什么?”
那人正襟危坐,朗声道:“我乃代国使臣。想来夫子在长安走动,也曾听有风声,苻坚有征北之意,他若独大,于你,于我国,皆无好处,我们何不联手筹谋?”
“你想怎么个合纵连横?”沈天骄把手抄进宽袖里,抬起下巴,眯着小眼睛,鼻音沉重。
屋内人道:“假意投靠。夫子可听过韩魏灭智,三家分晋的故事?如今丞相病重,正是剪除左膀右臂的好时机,等苻坚兴兵出征云中盛乐城,我们两面夹击,叫他有去无回,到时候秦国必然大乱!”
“计是好计,可我又怎能信你?”沈夫子嗤笑一声,撩袍欲走,月下一身落拓清辉,“鲜卑人……哼,我不会借任何势力,更不会投靠苻坚,秦贼杀我蜀人,但凡有血性者,怎可与他人伏低做小!你不必与我画饼,我不蠢,纵分得江山,没那本事也守不住,我成汉眼前只求复国,不屑做他人刀枪!”
对上家国大事,沈天骄脑子向来清楚,不说凭空冒出的使臣有疑,纵使真是诚意游说,他却还没被利益冲昏头脑,旧部军士本就少,巴蜀又在几次大战中死了不少人,借助天险尚能安乐于天府,非要得陇望蜀,只怕败得更快。
“你!”屋内人拍桌。
“恕不奉陪!告辞!”
沈天骄咧嘴一通哂笑,拱手致意,干脆利落转身即走。院落里的人似乎真的偃旗息鼓,门前门后都无人阻拦,走得十分顺畅。出了第一个巷口,沈天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久经风雨,身体对杀气的反应远快于头脑。
他不由加速,一跃上了房梁,一路奔着距离此地最近,亦是满长安鱼龙混杂的东西二市而去。沈天骄也算是个人物,一直翻了两条大街,在红珠坊后巷才被追到,杀手截到人,将他堵在死角。
领头的没有兵器,看起手式,善使掌法。
别国使臣出入长安,不管是明里觐见还是暗中来访,身旁带一两个高手护身,说得过去,但高手再厉害,也不该比得过皇家大,想当年他沈天骄也算是成汉宫中响当当的人物,就算巷战围堵,想逃出生天也不是不能。
然而,眼前人掌风绵软阴毒,沈天骄执笔和他斗了十来招,难逢敌手,这才发现大意轻敌,后悔没有退入李舟阳府上。武将皆有府兵,兴许人多还能避祸,落在街头坊间,人们只会当江湖械斗。
“敬酒不吃吃罚酒!”对面人冷笑一声,双掌一揽,朝他扫去。一手撞向肋下期门,折身绕背,再挥掌拍于脑后玉枕,招招皆欲致对方于死地。
沈天骄左右快闪,身子却不够青年人灵活,最后铁笔点卷,从尖头甩出的内力点在杀手的两腿上,却被硬吃了下来。
速度慢了一瞬,沈天骄往后连退,退到后巷死角,想要翻墙,可顶头上黑衣人拿着麻绳网兜等着他。他逃不开,那个领头人已然双手合掌如钻,飞速朝他胸骨的华盖穴撞过去,合着九成九的力。
就在这时,二楼轩窗忽被推开,“哗啦啦”泼下一盆水,将人浇了个透心凉。有人闻着味儿,觉得不大对劲,只见两支火折子紧跟其后,还没落地,已燃起火花。
“二公子,是烈酒!”
六月的天,夜间燥热难耐,火星一洒,整个巷子都冲出亮光,领头人被烈酒溅了半身,闻言不得不撤招暂时避开,这一避,只见白影一晃,两道寒芒将墙角的网兜陷阱全斩落瓦下,提了人就走。
这下,领头的人真成了隔火相望。
“辜二公子,是红珠坊,还追不追?”墙角的人迅速围拢过来,想要绕道去楼宇正面。
领头人伸手拦了一把,闭目摇头:“不必追了,刚才的打斗惊动了‘芥子尘网’,羽部精英轻功卓绝,善于追踪,眼下暴露不值得。”
除了担心暴露以外,辜二更忌惮的是刚才那道白影,据他所知,苻坚的“芥子尘网”向来隐秘,就连朝廷高官也很少能动用,能引动他们待命的,不是权贵,就是要犯,大局为重,哪个都惹不起。
头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黑衣人领命,散得很快,领头的辜二断后,走的时候追上了最近的一个人,问:“我怎么没瞧见小师弟?”
“听苏明说,小少爷去了东边,眼下不在长安。”
辜二温柔地笑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哎,他千催万促把我叫过来,自己却跑了,还是老样子,做事喜欢一声不吭,小孩子脾气!”
红珠坊一处雅间里,沈夫子被蛮横地扔到了床榻上,刚受了重伤,这么一撞,一口淤血喷了满挂帘。
“还真救回来了?”近旁有个满带钗环的女子凑近瞧了眼,被沈天骄瞪大的眼珠子吓了回来,最后扶着心口娇声说:“需要我去请大夫吗?”
楼西嘉睨了沈天骄一眼,冲了了姑娘招手:“你坐着,死不了,咱们的好酒都折他身上了,没让这个老东西赔已经不错了,请什么大夫。”
“是你?刚才你救……”沈夫子听见声音,强撑起身子,望向着白衣的姑娘,脸上一片青一片红。
“别给自己老脸贴金,你这种老王八臭东西,谁稀罕救,”楼西嘉一脚踩在小案上,十分飞扬跋扈,“不过是了了姑娘不忍,问我能不能捞人,我才和她打了个赌而已!”
沈天骄一听,反而舒坦了:“哼,谅你也不会。”
了了见两人间气氛古怪,赔笑生意做多了,下意识掩口,笑着打圆场:“看你们说的,怎么就成我的功劳了,不过是刚才说到思乡,西嘉妹妹……”
“既然你已经没事儿了,赶紧滚吧!杀你的人武功高强,别把祸水东引!”楼西嘉瞪了了了一眼,冲着沈天骄恶狠狠道。沈夫子也不想领她情,调息一瞬,从榻上跳下来,一看这满楼珠翠的装点,就猜到是什么地方,生怕迟一刻身子上就沾到不干净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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