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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三代往后推,单雨应该死了很多年,可熊巴却没回过死人隘,这种背着别人的性命,却自个活得逍遥自在的行为,在宁永思眼里,就是背叛!
背叛的人都该不得好死!
“你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你都在做什么!”宁永思一把捞住他的衣服,不停质询。
“你懂什么!我离开死人隘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连汉话都说不好,更别说羯族话、鲜卑话,更何况天下没有一处不在打仗,我能怎么活?你以为活着就是脑门上写着‘活着’两个字就能活下去吗?吃喝拉撒都他娘的要钱,没有钱就要命!”熊巴大声吼叫,把多年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
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他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好,他没有本事,更没有足够的智慧,他只是个从山里出来的,一无是处的小子,以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到头来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阴沟里,而是漂泊在汪洋大海上。
熊巴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我什么都做不了。日子好一点的时候,不敢回去,怕乡里乡亲都没能坚持下来,死人隘真成了死人隘;日子差一点的时候,为了麻痹自己继续活着,整日除了吃喝嫖赌就是吃喝嫖赌,屁股后头都是追债的,还能怎么活?”
“还能怎么活?”宁永思松开了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一个傻了吧唧的村夫的话,而第一次有了想认命的挫败感。
她何尝不是这样,只是比熊巴要好上一些,不过也只是野蛮人披上了君子的皮,本质上还是卑劣的怯懦者。
在那一瞬间,宁永思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宁不归,但师父就在她身后,也许已将她的内心看穿。
宁不归开口了,刚吐出一个字,宁永思的心便紧紧一缩,但很快她发现,这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熊巴,你走后,他们就被毒哑了,可村里的人从来没怪过你,但你现在却反过来这样对他们,不觉得愧怍吗?”
在外头日子过不下去的熊巴,又想起了山里的肉芝,长在角砾岩的缝隙里,像散落的天星。单雨死了,也许桑梓又归于平静。
熊巴决定赌一把,于是回到了海坨山后的死人隘,一切果然如他预料那般,极度自私自利的单雨,宁愿死后把秘密带入黄土,也不愿同别人分享,于是,这里的肉芝又成了无主之物。
起初,他还有点良心,只偷偷拿了点儿家里的存货,可后来,买卖的钱很快又被挥霍一空,他只得一而再再而三折返,胆子肥了,贪婪的窟窿越来越大,竟也想成为单雨第二,把乡里乡亲抓起来,替他挖肉芝挣钱。
因为熊村长和宁不归的反对,熊巴才把他俩关进了水牢。
熊巴被说得脸红耳臊,对宁不归的指摘并不服气,气急败坏喊道:“我再可恶,难道比得上那个女人,我好歹……好歹是想给乡亲们发工钱,而且……而且我也没想苛待他们,是你们不肯配合!”
姬洛哼了一声,这狡辩的话听起来格外刺耳,对于这些山里人来说,工钱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出去一次。
熊村长走过去,扬手要再扇一巴掌,好打得他牙碎嘴巴烂,再说不出这般没良心的话。
可是当他挥起右手时,熊巴却抿着唇,瞪着眼睛直愣愣看着他,委屈里带点怨恨,好似在说:“当初明明是你们选择了我,如果没有见过花花世界,我依旧是那个善良人,坏的不是我的心,明明是外面的世道,你们却一个个又反过来怪我!”
老村长眼中蓄满泪水,余光瞟了一眼垂首静默的村民们,最后绝望地望向宁不归,淳朴的人思想一根筋,他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的错,只能寻求最后一丝安慰。
宁不归读懂了他的眼神,颇有些痛心疾首:“其实,你没有回来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惦记你,他们不仅没有埋怨,反而觉得外面不比家里好,能好好活着,已是足够!”
“你又知道什么,你这个外来人,你们这些外来人,都该死!”熊巴懊丧地抓乱了头发,虽然仍在辩解,但语气已没方才激烈。
这一句话,引得树下的人呜咽了起来,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再到她的父母,最后是整个村子的人。他们本来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因为地势和传说,避开了战乱,却没避开人心险恶。
究竟是谁错了?
熊村长放下扬起的手,在熊巴的头上拍了拍,毅然决然转身走向宁不归。在那一刹那,熊巴觉得自己彻底被抛弃了,他心里空了一大块,竟然起身去追,摔倒在宁不归身侧的草地上。
宁永思什么也没说,把那些躺地上“哎哟连天”的打手绑了,都规制在一起,之后再做处置,其实没有更好的处置方法,若要守住秘密,要么只能杀人灭口,要么就集体搬迁,可迁徙哪有那么容易,这些人离开了这儿,又以什么为生呢?
由此可见,熊巴也是个熊脑子。
老村长要背上宁不归回屋,后者却摇头拒绝了,约莫是猜到和他徒弟有话要说,便领了儿子走。
熊巴回头朝瘫子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轻声说了一句:“照顾他们这么多年,多谢。”
宁不归闭着眼摇了摇头,并没有受他的礼。
百厄刀谱的事还没有结果,那山洞与水牢只有一层之隔,纵使与村人无干,兴许还有线索,姬洛决意跟随熊家父子二人,寻个机会私下打听。正当他调头准备离去,宁不归突然开口:“永思,若你还当我是你师父,有件事还需你去办。即刻返回刀谷,将我的刀立在断水楼前。”
虽是商量,但从请求到托付,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显然这位老英雄根本没打算讨价还价,瘫在这里多年,已让他内心异常焦急和煎熬。
“您是要恢复……”宁永思下意识认为他是要向天下宣布自己的归来,与自己一拍即合,顿时欣喜若狂。
只是她话还没讲完,已被匆匆打断,宁不归忽地改口:“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还能等到。你直接去长安,想办法联络一个人,把我的刀带给他,这个人……叫风世昭!”
宁永思仓促应下,满面疑惑。老英雄松了口气,时势变迁已过将近三十年,他并不觉得有人还能识得风世昭这个名字,并没有防备隔墙有耳,却恰好叫还未走远的姬洛歪打正着。
“风世昭?”当初在云中盛乐城外,厉观澜质问单悲风时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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