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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蓁被救回时,已是那日深夜。

清晨遇阻,立即有亲卫回营地传讯,牧言火速带兵前往救援,然而,山林地势复杂,又到处是些凉国人的散兵游勇,大兴军一路找寻,一路清扫,等寻到崖边时,已是入夜。

也幸好是入夜,有火把照明,才让苏蓁探头看见崖上来人,是大兴军的服色,这才出声求援。在这之前,崖上也有几次喧闹,叽里咕噜,她却不敢探头去看,只贴紧那石台凹处藏得严实,生怕被凉国人发现了踪迹。

牧言赶紧命人放绳索,又亲自下到崖下,将她带上来。

把皇帝弄丢了,已是个天大的荒唐,如果眼前这位皇帝的心肝儿,再有个什么闪失,他就可以以死谢罪了。

于是,上了崖,赶紧寻衣物给她保暖,递水解渴,递食物充饥,又在一旁,嘘寒问暖,问她胳膊腿是否完好,甚至,还问及了腹中的龙嗣是否安好。

他心有责任,却又讷于言语,表现出来,就显得拙劣。

苏蓁心里急,见着牧言那笨拙殷情样,更是急。一口清水下腹,清了清干哑的嗓子,便伸手一把去抓他的衣襟,耳提面命,让他立刻下到崖下找人:

“下去!沿河两岸,寻人!”

牧言这才回复正常,立马调兵遣将,开始新一轮的找寻。

苏蓁松口气,裹了裹身上披围,开始继续喝点水,吃点东西。

悬崖半腰藏一日,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风吹日晒,惊慌恐惧,所以,这会儿,冷,渴,饿,是肯定的。

然而,却感觉不到了。

那披围在身上的衣物,也不知是哪个兵士递来应急的,上面还有些污渍印迹,想来应是有些脏味的,她却闻不到;干渴了一日,清水入喉,本来应该是甘甜清冽,她却尝不出;饿了许久,干粮下腹,也本来应该是如食珍馐美味,于久旷的肠胃算是一番慰藉,然而,她也吃不出了。

从那一刻起,苏蓁就失了感觉。闻不到气味,尝不出味道。

心里的某些极端感受,转移到了身体上,借以保持精神的正常。

也是,至此之后,苏蓁表现得很正常。

镇静,平和,思路清晰,行事果断。

牧言带着人马,迂回下到崖下,沿河两岸,细细搜索。

彻夜找寻,没有找到他们的皇帝。

继续寻了好几日,无果。

又在饮马川一带,滞留了半月之久,仍是无果。

于是,整个大兴军,上至将军,下至伙夫,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那个英勇神武的皇帝陛下,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一件天大的差错,十万京畿军出京西征,打了胜战,却把御驾亲征的国君给弄丢了,实在是不堪言说的汗颜。

然而,纵然是天塌地陷的难堪,时间都不会停留,世事也将继续流转,如旁边的饮马川河,平静而深沉,奔流不绝。

粮草供给有限,时局瞬息万变,大军不可能无限期地滞留,牧言来问苏蓁,何时撤军。

说是问询,实是提醒。元重九不在,牧言握兵符,大军何时开拔,往何处去,都是他说了算。他来请询她,只不过是来提醒,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该死心了。

苏蓁自然听得明白,也很通情达理,举目看着眼前的饮马川,笑着点了点头:

“回吧,他可能是太累了,寻了个安逸之处歇息,等歇够了,自然会回来。”

像在纵容一个因贪玩而忘了归家的孩子。

说罢,无视牧言投来的怪异神光,兀自捧起微微隆起的小腹,登车而去。

她的余生,都会去相信,他只是在这青山绿水,辽阔天地间的某处地方,流连忘返而已。且那地方,一定是阳光和煦,清风徐缓,遍地野花,青草芬芳,呼吸顺畅,因为,他自小就厌水,决不会在那冰冷而阴沉的河底!遂随大军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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