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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扑面。

宋知柏从地上爬起,看了一眼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将小脸儿皱在一起的女子,忽地皱了皱眉。

眼中有不可名状的光芒闪过,又在瞬间,化为一片混沌。

“神仙姐姐!”他着急地扑上前,“神仙姐姐,你没事儿吧!”

说着说着,他的面上兀地浮现出一丝委屈来,“都是知柏不好,都是知柏不好,害的神仙姐姐受了伤。”

他抿着微微有些发白的唇瓣儿,内疚地说道,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见着对方的神色,姜娆虽是手臂上难受,心中却还是不忍。明明是她吃了这脱臼的苦,却还要上前去安慰她。

女子出声,声音轻缓,“你......你莫哭了,我无事的。”

言罢,她又在唇边强挤出一抹笑意来。

“真的?”听她这么一说,面前的人儿面上又恢复了方才欢喜的神色,“神仙姐姐好厉害!”

他一张清俊的脸上,全然挂着只属于童真的激动与欢喜。姜娆刚掩去眼底的痛意,还未出声,只见一个宫人打扮的女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哟!”看到宋知柏后,那女子这才险险地松了一口气。少年的衣角满是泥泞,对方也不嫌,径直用手去拂净了他衣裳上的泥土,又一出声来,“小殿下,您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少年窝在她怀里,嘻嘻一笑,却是只笑不答。

片刻,他终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又立马将那根手指压在唇上,神秘兮兮地“嘘”了一声。

对于他此番形态,那女人已是见怪不怪,叹息一声后,终于发现了一旁的姜娆。

见姜娆驻着足,半天不走,女人警戒性地皱了皱眉。

“姆妈,”少年已抢先一步,拉着那女人,来到姜娆面前,“姆妈快看,她是神仙姐姐,方才把知柏从树上救下来的神仙姐姐!”

对方一口一个“神仙姐姐”的,倒是说得姜娆十分不好意思来。听闻少年的话,中年女人面上的表情动了动,神色也终于柔和了起来。

许久之后,她才想起来给姜娆作揖,“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这位中年女人,看起来倒不像是寻常的宫人。

“我叫姜娆,”姜娆也不避讳,温和而道,“你不必叫我神仙姐姐,叫我阿娆便好。”

女子的声音分外温柔,引得那少年一怔,从乳娘的怀里缓缓抬起头来。

须臾,他勾唇,仍是声音清澈,“阿娆姐姐!”

她这才笑着应了一声。姜娆见着宋知柏,心中无端涌现出几分欢喜来,她见了知柏,如同见了先前的刈楚,两人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

都是那般好看,姜娆在心中腹诽道。

只是思量之间,身后突然多了一群人,带着些喧嚣与闹腾,朝着姜娆的方向走来。

“你便是姜娆?”

姜娆回首,望向为首的那人。那是一个粉衫子的小姑娘,身后跟着一群毕恭毕敬的侍女,一双眼中,尽是不可一世的嚣张。

想必是宫中哪位被宠上了天的娘娘,姜娆如是想到,便也弯身,朝对方作了个揖,“是,小女姜娆,参拜娘娘。”

“娘娘?”那人扑哧一笑,用帕子掩了面,冷声,“你从哪里看出我是娘娘?!”

姜娆一愣。

犯难之际,粉衫女又扭动着腰肢上前,轻轻挑出一根手指,垫在姜娆细嫩的下巴之下。

“呵,”对方的眸光于她的面上打了个圈儿,又冷笑出声,“倒是我瞧着你,雪肤冰肌的,倒养得跟个娘娘似的,身子骨这般矜贵,矜贵得,都开始肖想着太子殿下起来了!”

姜娆又是一愣,连忙往后退了半步,道,“姜娆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那人的手指逐渐收紧,重重地捏住了女子娇嫩的下巴,当她看到对方眼底隐隐的痛意时,终于得意一笑,“怎么,你要同我说,你是冤枉的,对吗?你当我的眼睛是瞎的,看不见你与太子的眉来眼去,是吗?”

女子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发吓人。姜娆自知说不过她,只得低头垂目,任凭对方在耳边言语。

姜娆说不过她,亦是惹不起她。

她将“忍”字,奉为遇见此事的最高准则。

见面前之人不出声,粉衫女的愠意更浓了。她眯了眯眼,眸光却倏地落在姜娆的面纱之上。

有缕缕清风拂过,若有若无地拂动着面纱的一角,素色的面纱之下,女子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

粉衫女瞧着姜娆面上的素纱,与露出来的那对娇媚的眼,心中兀的一动,一时间,纤纤玉指已伸了出去。

看样子,她是想摘下姜娆面上的那道素纱。

见状,姜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让对方的手一下子落了空。女子手一顿,冷眸已望了过来。

“怎么,还不准人看看你这狐/媚模样?”

那粉衫女心中疑惑,她想知道这女子究竟生得有多好看,才成功勾/引上太子。

她看着面前女子脸上的那道素纱,越看越不顺眼。见姜娆躲着,她便更恼了,拍了拍手,身旁的侍女连忙走上前来。

“小姐。”几人毕恭毕敬。

“给我把她按住!”她一声令下,蛮横开了口。

那些人立马拥上前来,姜娆的眼中登时便染上了一阵慌乱,还未来得及反抗,已被人死死按在地上。

肩上生疼,手臂上也生疼。

姜娆咬了咬牙,被一群人押着,好不容易才吃力地抬起头来。女子缓缓迈开步子,得意地走上前去,又于姜娆身前缓缓蹲下身子来。

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挑衅。粉色衣裳的女子看着姜娆眼中若有若无的惧意,终于清缓一笑。

笑容若莲花一般清雅,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来。

芊芊玉指抚摸上了少女的面,姜娆被众人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自己的面纱掀起了。

“嘶......”

把她面纱掀起的那一刹那,有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来,粉色衣裳女子明显愣了一愣,手指若有若无的拂过姜娆面上的疤痕来。

“啧。”

她咂舌,轻叹。

“我当是你为什么戴着面纱,原来呀……”

她故意拖了长长的尾音,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屑来。

“我就是弄不明白。”她仿佛是喜欢极了姜娆面上的这道疤痕,一个劲儿的抚摸着,抚摸的姜娆面上发痒,却因为被人压着,无法避开她的指尖。

“我就是弄不明白,”女子接着方才的话,清缓出声道,“殿下怎么会看得上你?”

言罢,她又抿嘴一笑,笑容张扬恣意。

姜娆被人按在地上,低眉顺眼,默不作声。

眼前的一幕被身后的少年看了去,瞧着女子伏地的身形,他的眼前又闪过刚才女子张开双臂,稳稳的接住从树上摔下的他的身影来。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一动,竟然径直上了前。

“你个坏人!”少年上前一步,推开了姜娆眼前的女子,“我不许你欺负我的神仙姐姐!”

“阿柏!”

他身后的中年女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抱住他,却被宋知柏一躲。

他扯着嗓子,仍然重复着方才的那句话,“你个坏人,我不许你欺负我的神仙姐姐!”

粉衫子女子哪知他会突然冲出来?她显然是没有防备,一下子便被对方推了一个踉跄。带他站直身形的那一刹那,美艳的眸子中皆是怒意。

“滚开!”

她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拍掉了他拉在她衣服上的手。

转而回过头去,“给本小姐把这个傻子带下去!”

“小姐......”

身后的仆人们上前,面上却带着一些犹豫。

“这、这可是知柏小殿下啊……”

他们又怎么敢动手?

即便对方是一个傻子,但他们却还是仆人的身份,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迁怒下来,掉脑袋的还是他们。

于是,那人一声令下之后,却没有人敢上前。

“废物,全是群废物!”女子生气的吼出声来,“他不过是个痴儿罢了,怎的,能把你们都吃了不成?!”

正说着,她又气愤地走上前去,指着少年的鼻子骂道,“这儿没你的事儿,哪凉快哪待着去。”

她可不愿意于一个傻子多言。

谁知,少年却如同与她较了劲儿一般,挺直了身子,把姜娆护在身后。

“你个坏人,我不许你欺负神仙姐姐!”

他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一个劲儿的重复着。

粉衫子女子明显不耐烦了,重重的推了他一把,有一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之前推了她一把,她便把他记恨了下来。

果不其然,少年被她推得重重的摔了一跤,一张小脸儿也因吃痛而打了皱。起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的乳娘突然扑上前来,重重的抱住了他。

“小殿下,”乳娘阻止着他的行为,“小殿下,莫再……”

就这样,对峙之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清风伴着男子的朗朗笑意,入了姜娆的耳,让地上的女子缓缓抬起头来。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一前一后,缓缓走来的刈楚与宋景兰。

首先看到他们的是宋景兰,见着姜娆被人按着趴在地上,对方明显是惊了一惊,面色微动之际,身侧却有一个身影闪过,已匆匆来到姜娆身前。

她被压得头晕目眩,终于有一双手将自己缓缓扶起,又扶着她轻飘飘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这是怎么回事?”

宋景兰疑惑着,朝这边走来,边走边问。

他当然也看见了立于一侧的宋知柏——这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痴儿弟弟,他一张小脸上挂满了婆娑的泪痕,此时正在用脏兮兮的小手抹着泪,委屈巴巴地朝着宋景兰望来。

“景兰哥哥,景兰哥哥。”

在诸位哥哥里,就属九哥哥最关心知柏。见着宋知柏朝自己走来,他连忙扑腾着小手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景兰哥哥的怀抱果然很温暖,让小知柏惬意地眯了眯眸,一个劲儿地缩在他的怀中,像一只乖顺的猫咪。

宋景兰一边轻轻抚着宋知柏的发顶,一边转了眼,瞧着刈楚面上的怒意,心中一跳,又偏过头去问众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繁小姐为何要押着姜姑娘?”

“还不是因为她勾/引我们太子爷!”

眼前这位粉衫子姑娘,正是太子妃繁明珠的胞妹繁明玉,繁家为京城四大世家之首,惯得两位千金性子泼辣,性格嚣张。

闻言,刈楚面上明显一怔,他两手扶起了姜娆的身子,刚想开口,又旁边听人阴阳怪气地道。

“可不是嘛,你看她那个样子,还指望着我们太子爷看上她?真是不知羞耻。”

议论声此起彼伏,身侧男子的面色也是愈来愈难看。因为刈楚常年在外征战,不常于宫中走动,所以繁明玉与她身旁的侍女只认得宋景兰,并不认识刈楚,只以为他是宋景兰的某位友人。

于是谁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注意到刈楚对姜娆做出的动作,以及他面上微妙的神情。

宋景兰知道,刈楚生气了。

那些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笑话着姜娆,全然不看刈楚面上的神色,一旁的宋知柏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推了那人一把,“你胡说!”

由于宋景兰在场,而宋景兰素日里最疼宋知柏,所以这一下子,繁明玉忍受着没有发作。

毕竟京城里人尽皆知,繁家二小姐繁明玉,对九殿下宋景兰心仪已久。

在宋景兰面前,繁明玉还是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完全不管自己的嚣张跋扈是如何在整个京城内出了名。

见着繁明玉的侍女们这般,宋知柏直直跳出了宋景兰的怀抱,指着那人的眉眼,恨恨道,“才不是呢!她明明是个大坏蛋,是个欺负神仙姐姐的大坏蛋!”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繁明玉的脸都黑了。

女子强撑着笑意,袅袅上前,素手探出袖子,刚想抚一抚小知柏的发顶,却被这少年灵活地侧过身子躲了去。独留她的一只手尴尬地停滞在半空中。

繁明玉讪讪一笑,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兀自抚了抚云袖。

精致的云袖之上,一朵梅花开得正好,倒正是映衬了这冬日景象。

姜娆就站在那儿,望着繁明玉袖子上的那朵梅花,暗暗地出神。

“小孩子,就是喜欢闹着玩儿。”繁明玉咧了咧嘴,赔笑道。

一双眸子又含情脉脉地望向宋景兰。

紫袍男子站直了身子,一双眼也朝着繁明玉扫过去。见着九殿下望来,女子羞涩地别开目,又故作忸怩地垂下头去。

她听旁人说,殿下最喜欢温柔乖巧的女子。

身侧的男人似是笑了,唇角若有若无地向上勾了勾,须臾,繁明珠又听他轻声叹道。

“可是,小孩子却是也不会骗人的呢。”

声音中,带着些淡淡的遗憾。

闻声,繁明玉微微一愣,片刻后终于听出了对方的话中之意,连忙辩解道,“不是的,殿下,分明是那贱/人在勾引我姐夫,我只不过是替我姐姐出口恶气罢了,殿下千万莫要误会了明玉啊......”

她一边说,眼眶也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让人看上去,心中顿然生了一丝怜意。

宋景兰却站至一边儿,面色不动分毫。

见状,繁明玉急了,慌忙解释道,“殿下,您要相信明玉。明玉原本找到姜姑娘,只想同她讨个说法。谁知,她自知理亏,居然还不承认勾/引了太子。不光如此,她还连同那孩子一块儿羞辱我,殿下,您千万要替明玉做主啊!”

正说着,她的手又探出了云袖,姜娆垂目,看着女子袖子上的那朵梅花又在她的眼前轻轻晃悠。

宋景兰抿唇,眼神不咸不淡,“知柏与姜姑娘并不相识,为何要帮着她欺负你?”

繁明玉一愣,方才她看那小傻子唤姜娆一口一个“神仙姐姐”的,便以为他们十分熟稔,听宋景兰这样一说,她面上的神情登时便一顿。

“因为......”她眸光一转,话语也逐渐变得慌张而凌乱起来,“因为他们二人,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婊/子,正所谓臭味相投嘛!”

她想也不想,便直直道,这句话说得,几乎是口不择言。

当真是口不择言!

一旁的仆人也为她捏了一把汗。

直到发现一旁玉立的宋景兰变了面色,繁明玉这才发现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之处来,忙解释道,“殿下,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敢问,姑娘又是何意?”

不等宋景兰开口,一直立于一旁从未吭声的男子突然抬眸朝着繁明玉望来,他眸光清淡,却带着丝丝寒意,有些瘆人。

繁明玉蹙眉,“你是何人?”

怎么会与九殿下生得那么像?

方才她的目光都在宋景兰身上,只是匆匆瞥了对方身形一眼,当他抬眼朝自己望来时,繁明玉这才注意到那人的面容来。

他就站在那里,身段素清,眸光冷冽,眉目寒霜。

那人只问不答,再而发声,“本王问你,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

——等等!

当她听到“本王”这个字眼从对方口中发出时,繁明玉面上的表情急变,她震惊地张了张嘴巴,这才想起来,有一位素来与景兰交好的十五殿下,鲜少踏入到宫门中。

如此......

如此看来,眼前之人,便是当下正得陛下圣宠,不日得了胜仗凯旋的那位,十五殿下、东宜王宋睿荷?!!

一番思索后,她眼中的震惊仍未消。

见女子不语,男人终于迈开了步子,他的脚步缓缓,上身挺得笔直,为繁明玉无端增添了几分压迫感来。

刈楚终于走到了对方身前,面色微动,一双眼里,全然写着不耐烦。

他第三次,清冷开口。

“本王问你,方才所言何意!”

他怒喝,震得对方险些一个踉跄往后摔去!

繁明玉面色发白,下唇顿然被她咬得失了血色。而男子眼中的怒意却不曾消逝半分,冷冽的眸光再次朝她逼来!

宛若一把刀、一柄利剑!繁明玉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带着求助的目光便向宋景兰直直望了过来。她不敢惹怒刈楚,她自然是不敢惹怒这位正得圣宠的十五殿下,只能隐隐期冀着她的九殿下能帮她,帮她向宋睿荷说上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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