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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还在因为阿楚的一句话而感动时,娆姑娘突然从另外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不知是因为什么,她今天打扮得很仔细,也十分漂亮。

不对,娆姑娘打不打扮都很漂亮。

一时间,我竟连大字也不写了,压着那张平整地宣纸,呆呆地望向那个如天仙一般的女子,愣了数秒后才意犹未尽地找回神儿来。

等我转过头时,却看到身旁的刈楚也在呆呆地望着那人。

他胳膊下,也压皱了一张宣纸。

于是我好心地偏过头去,一手抬起了他的胳膊,替他将宣纸抚平了。而后又瞧了瞧那纸上歪歪扭扭的黑字,忍不住提起笔来,在上面勾勒了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我竟然推了身侧的少年一把,扬着脸,嘻嘻一笑。

“怎么样,好看吧?”我得意洋洋地朝他问道,又朝着方走出门的娆姑娘努了努嘴。

娆姑娘是这天底下最好看、最温柔的姑娘了。

奇怪的是,少年握着笔的手顿了几秒,突然如做了贼一般地偏过头去,不再理我了。

哼,喜欢娆姑娘就直说,被戳破心事了还耍什么酷!

真是一只别扭的闷葫芦呢。

我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也不打算理会他了。

那天,娆姑娘要去谢府,于是我扶着她稳稳当当地上了轿,就在她即将离去的那一瞬,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也跳上了马车。

我想去见一见,那众人口中儒雅风流的谢二爷。

就见一眼,就去见一眼娆姑娘未来的那好夫婿。

嗯,娆姑娘果真是人美心善,没有拦住我。

刈楚驾着那匹叫大欢的马,朝谢府的方向飞驰而去。路上遇到了大雨,于是我便窝在马车内没有出去。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我有些困了,竟靠在有些颠簸的马车柱子旁,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我似是听到了几声争执:

——喂,阿楚,你走错了!

——阿姐,你别上去了,我不会送你去谢府的。

有少年低低出声:阿姐,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

……

我突然从马车上惊醒,只手掀开那道车帘,恰恰看见于一席风雨之中,少年将身前的少女打横抱起。

少年脚下步子不停,不知道朝何处去了。

他们把我一个人遗落在了这里。

【4】

当我一个人驾着马车来到谢府门口时,整个身子还微微有些颤抖。

脑海中,是方才他抱着娆姑娘离去的场景。

少年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唯恐这飘飘雨丝会打湿自己怀中之人,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形,即便是处于风雨之中,也浑然不觉了。

叩了门,不过一阵儿,便有小厮从门中探出一个小脑袋了。

他眯着眼,先是打量了我一番,隐去了眼中淡淡的惊羡:“您是?”

我知道,我的容貌虽比不上娆姑娘,却也是有着一张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好皮囊。瞧着那小厮眼中的神色,我不禁微微扬起了面,轻轻勾唇:“我是倚君阁来的人,是来找你们二爷的。”

听见我的话后,那人明显怔了怔。他似是没有料到我竟敢用如此嚣张的语气同她讲话。

好在他还不及拦我,从他身后就折出来了一个穿着橘黄色衫子的小姑娘,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问道:“你便是从萱草苑来的?”

我连忙应答。

“哦,”她又打量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二爷还在客堂,你先同我去沐浴吧。”

我又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一路上,她说什么,我便应什么。也就是在谢宅,我看见了同外边那不一般的景色。

谢家的宅子可真大啊。

谢家的后花园可真好看啊。

谢家……

不等我感慨完,房门突然被人轻轻推了开。彼时我正在池中沐浴,用手指戳着水面上的玫瑰花瓣玩儿。

听见脚步声后,我不禁敛了敛神,有些警惕地问了一句:“谁?”

那人的脚步似是一顿,却是没有应答,少时,我身后的珠帘动了动,响起一阵珠玉碰撞的琳琅之声。

然后,我看见了一双眼。

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

那人看见我后,似是也愣了片刻,而后一双如墨一般漆黑的眸子里,登时便翻涌起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低低出声:“谁让你进来的?”

【5】

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怒、几分质问。

我一愣,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了一圈,“方才一个侍女带我来的,要我在这里等二爷……”

不等话语言说完,我就立马噤了声。

——二爷?

——谢二爷?

我上下打量了眼前男子一眼,星眉剑目、广袖长袍,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了一副凌然之气。

如此身段、如此打扮,眼前之人这不是谢二爷,又会是谁?

我下意识地想恭敬站起,却又想到我现在身上还没穿衣服,不免尴尬地赔了一笑。却见顷刻间,那人眸光一闪,一个“滚”字便落了声。

说得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不带任何感情。

我一下子就懵住了。

七婆婆常说我生得好看,我对我自己的容貌也是有几分自信的,我这般投怀送抱,对方又怎能有不纳之理?

我还以为我是不是听错了他方才说的话,刚准备询问出声,却又见他两眼一瞟为搭至在一旁的衣裳,眼底里滑过一瞬的厌恶。

“带上你的东西,给本公子滚出去。”

他清冷出声,又不留情面地抬起脚,把我一人独自留在了原地。

背影冷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方才那一席雨幕里,刈楚留给我的身影。

我鼻头一酸,就这样委屈地落下泪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哭声,那人竟然停下了步子。他转过了头,静静打量了在池中仅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我,忽一皱眉。

问的却是那人:“姜娆呢?”

他的面上写的都是我看不清的神色。

我一边哆哆嗦嗦地打颤,一边用手背抹泪:“不、不知道。”

谢云辞又将眉头一皱,明显不信:“不知道?”

“我……”

瞧着他眼底里危险的颜色,我又立马摆摆头:“我、我知道,他们在……”

在哪里?

我从池子中伸出来两只手,在空中给他比划了一阵。谢云辞瞧着我,颇为头疼地抚了抚额,道:“罢了,你带本公子去吧。”

我点点头,又打了一个嗝儿。

见状,谢云辞这才转过头去,我听着他的步子走远了,终于从池子中慢吞吞地爬了出来。等身形从水池中抽离出的那一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突然涌上我的心头,要把我的整个人给吞噬掉。

是挫败感,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挫败感。阁中的妈妈教了我那么多,该去如何一个男人,可这一切手段用在他身上都无济于事。

我的手段略显幼稚,还略显苍白。

我就这样拖着沉重的步子,将原先穿来的衣服再服服帖帖地穿回去。待做完这一切后,我又扭过头去,看见了挂在一旁的黄铜镜。

女子方出浴,面上的脂粉有些褪去,露出原本莹白得如牛乳一般的肌肤。不知为何,这少女的一张桃花面却微微泛了白,面上毫无一丁点血色。

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时,我一怔,又苦涩一笑。

旋即,我离开了这间屋子。一眼便看见在门口不知已等我多久的谢云辞。

他轻轻瞄了我一眼,却没说话,一下子便跳上了马车。

我只得乖乖跟上,不敢出声。

【6】

四月十七,百花开。

距刈楚那孩子离开倚君阁,已过去了十天有余。

我在水面上撒了一些玫瑰花瓣,又从一旁的台子上取过一把小木梳,把娆姑娘如瀑一般的长发散开,开始为她梳起头发来。

做着一切的时候,娆姑娘正仰面躺在浴盆里,轻轻阖着眼,没有吭声。

我就这样瞧着她,瞧着那浮了一层花瓣的热水漫过她的身体,突然“扑通”一下,于那浴盆旁跪了下来。

“娆姑娘,奴婢错了,姑娘就饶恕奴婢这一次吧。”

是我坏了她与刈楚之间的好事。

闻声,娆姑娘终于缓缓睁开眼,扭过头去。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也是第一次同她下跪。我的面上泪珠滚落,滴进粉白色的衣襟里。

只听闻她淡淡开口,用手指随意拈起一片儿花瓣:“说吧,六姨把你放在我身边,是要做什么?”

娆姑娘不愧是娆姑娘,人美心也细。

我只能如实道:“姑娘,是奴婢对不住您。六姨生怕您的性子讨不得谢公子的欢心,便让奴婢来到您身边,见机行事…….”

其实,我原本并不打算横亘于她与谢公子之间的,只是望着刈楚抱着她离去的身形时,一种没来头的念头突然在我的心中恣意地生长、蔓延,最终占据了我整个心扉。

我想试试,活成娆姑娘那般,会是什么样子。

那个叫刈楚的少年会不会扭过头,看我一眼。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场闹剧竟然以我的灰溜溜离去而落下帷幕。

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娆姑娘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我的所作所为,没有骂我没有打我,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责备之意都没有。

她仅仅是淡淡出声:“同你置气做什么,你虽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原委却不是你能左右的。是六姨让你去攀附谢公子,说到底,你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我跪在那浴盆旁边,听着娆姑娘的话,最终只记下了四个字。

身不由己。

【7】

直到有一天,我遇上了一个叫陆宁的男子。

我只当他是一场梦。

【8】

那天,他穿着一袭紫衫。我一身素白,正伏在娆姑娘的腿上,因为孟子培的事在东宜王府前哭花了脸。

只听“吱呀”一声,府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了开。对方看见坐在门外的我与娆姑娘时,也是明显一愣。

“不知姑娘为何坐在这里啜泣?”

这是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吸了吸鼻子,又抬了抬头。许是在娆姑娘的腿上闷了许久,一时间,我还无法适应头顶那强烈的太阳光,一下子便晃了眼。

恍惚之间,那袭紫衫子缓缓走到我身前,轻柔地出了声:“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

我抿了抿唇,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向他。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竟将那男子盯出几分不自在来。他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我一下子拽住了袖子。

“公子,这…哪边是东啊?”

这是我开口,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位紫衫子公子同我说,他叫陆宁,字怀安。

怀安,取怀天下之大永安之意。

当他于饭桌前同我说起这些话时,我正伏在桌子上,提着我硕大的胃口,朝里面灌着八宝鸭、蜜汁烧兔、花枝丸……

至于他后来还说了什么没有,我已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因为这家饭店的花枝丸太好吃了。

老祖宗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酒足饭饱思淫/欲。我这小酒也喝了,饭也吃饱了,现在我又开始想着那抹身形来了。

那抹于一袭拓白月色下,朝我撞来的身形。

那抹撞入了我整个少女梦的身形。

我喜欢刈楚,我确信。

【9】

当天,我竟然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十分放纵地饮下了许多酒。我喜欢喝桂花酿,往前倚君阁每至春节时,都会往每个姑娘的院子里送一坛桂花酿。

于是那个黄昏,我抱着酒坛在东城小馆中喝得烂醉如泥,而那紫袍男子全程就在一旁瞧着我,眉头深深。

他低叹一声:“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喝成这样呢。”

似是无奈的喟叹。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怎么不能喝成这样吗,本姑娘又不是喝得你家的钱。”

他倒是十分较真:“你喝的就是我的钱。”

我一愣,也对哦。

旋即,我又伶牙俐齿地回了一句:“你的钱?你的钱是谁发的,你同我说,你家主子是谁?”

他一本正经地答:“十五殿下宋睿荷。”

“那你知道我的主子是谁吗?”我已醉得不成人形,只能看见面前有道极为模糊的紫色身影,在那里晃来晃去。

陆宁摇头:“不知道。”

“听好了,”见他败下阵来,我“嘿嘿嘿”地笑了,又朝空中打了一个酒嗝儿,“听好了,我家主子叫姜娆,日后是要同你家主子成亲的。你家主子的钱便是我家主子的钱,同理,你的钱,便是我的钱。”

我就瘫坐在那里,同他扯了一大堆狗屁不通的废话,这厮竟然听得十分认真,十分耐心地待我说完后,往桌上颇为豪气地丢下几吊钱后便将我拽走了。

“去哪儿?”我还抱着一个小酒坛,朝天吐着酒气。

“去我的府中,”他皱着眉头道,“别耽误人家店家做生意。”

啧,这厮的声音倒是清润好听。

于是我从“在人家饭馆里喝得烂醉如泥”转变成了“在陆宁家中的院子里喝得烂醉如泥”。

我半倚在后院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一面嗅着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的桂花香,一面眯着眼望着浩瀚的星空出神,时不时地抿上一口小酒,再含糊不清地哼起小曲儿来:

“低颜辞花镜,峨眉憔细柳,三生奈何池畔,换不回一世白首。

当我哼这首小曲的时候,陆宁正撩起袍子于我身侧坐下,闻声,倒是饶有兴趣地侧过了头,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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