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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洵仰头,望着茂盛枝叶和锦簇黄蕊交织的树冠,顺着这姿势放松靠躺齐璟温热胸膛,一朵浅淡馨香离枝,轻柔落上他脸颊,他抬手拂去,笑道:“槐花黄,举子忙,陛下叫你这阵子歇着不问朝事,但你才不会真的乖乖听话放手朝政,算算看这阵子各州中榜的举子们约莫都在往长安来了,朝中你可一切布局妥当?”

“不必担心。”齐璟道,“科举一事归辖于礼部,子长新任礼部尚书,于我们愈发便利。不过,众人皆知如今礼部归我们掌控,子长行事多少还是得端平水碗,省得落人话柄。不久前我督巡江南,审职调官一事我已插手干涉良多,此番殿试自是择贤为重,党同为辅,我们见好即收。”

生于帝王家,本就或天生或被迫地比普通百姓心智开化早些,齐璟尚未及冠的十七岁年纪也算不得小了,聪颖沉稳,行事至少九成把握在手才动作,他的亲眷势力和麾下追随者,包括一个秦洵,从来就不需要替他操心过甚。

秦洵略一沉吟,又问:“早年师出惊鸿山庄的那位武状元,名为关延年的武将,他如今成家否?”

“尚未。”齐璟道,“关延年的年纪也不算大,如今都没到三十而立,且我观他一心征战立功,想来他并不急于成家之事。”

秦洵若有所思:“新一轮科举过后,旧官审调,新才待职,听闻关延年过去效奉朝堂诸行尚可,就算不升应该也不会被亏待。”

“不出意外有他的一份晋升。”齐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缓缓往回行,“怎问起他来?”

“这不是提起科举,想起状元,就想起他来了。”秦洵笑道,“也不知怎么的,我琢磨事情的时候,常常不自觉地就把‘状元’与‘驸马’混为一谈,大概是历来佳人爱才子,那些话本戏文里头,惊才高中的状元郎不总是会被适龄的公主看上、被皇室招婿吗,我还以为关延年即便没娶哪位公主,也会娶回大家闺秀,估计他是真的不急成家吧。”秦洵听着马蹄踏在干泥土地上有节奏的声响,意有所指,“齐璟,昭阳十四岁了,明年就及笄,你父皇当真肯顺她意愿让她嫁给堂从戟?”

“父皇的确宠爱昭阳,也正因如此,昭阳的婚事马虎不得,朝中多少双眼睛都盯紧着,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父皇是否真要把昭阳许配堂从戟,但我肯定,即便他属意如此,也不会在昭阳明年一及笄就把她嫁出去,少说也会拖个几年。摁着昭阳的婚事不松口,对于父皇他试探朝臣平衡朝势是有用处的,他不会想早早失了这途径。”

二人回程时不复来时的轻松愉悦,到底是谈及正经事,语气皆稳正不少。

秦洵又问:“你与我列列看,如今除了昭阳,你父皇膝下可还有适婚年纪的公主,各自母为何人?我只知道一个几面之缘的昭合公主,皇后生的那个,是叫、叫……齐珊?当初观她与你我年纪相仿,她如今应是适婚年纪的。”

“早些时候父皇后宫单薄,膝下也多为皇子,如今适婚年纪的公主一是皇后所出昭合公主齐珊,年方十八,还有明年及笄的昭阳。近些年后妃倒是多生公主,我都没大将父皇所有公主们见个全,但多是十岁之下的孩童,都不适婚。我这里倒是收到过消息,说是皇后和曲家有意将昭合公主齐珊嫁与堂家从戟,让生疏多年的曲家和堂家再结秦晋之好。”

齐璟笑笑,很快补充:“此言不实,不必在意,曲伯庸不傻,当初我生母孝惠皇后便是因堂曲外戚结党弄权而丢了性命,他们哪会重蹈覆辙,曲折芳自己就先惜命得很。不过是有心人放出的假消息,想叫不明情况的人误以为堂家需得在曲家和林秦之间择一,想看我们三方的笑话。”

“我对你那么多公主姐姐妹妹的印象也不深,记着的一个是我们昭阳,还有个需要留意的昭合了。其实照我看啊,昭阳和堂从戟的事不算很麻烦,就算陛下有心延些年岁,最后八成还是会让昭阳如意的,昭阳毕竟是女儿家,陛下宠爱她比待你们这几个儿子要真心多了。”秦洵突然回头,捏住齐璟下巴笑道,“上回朝宴与你搭话的是燕左相的孙女吧,叫燕芷?燕家的意思是想把燕芷嫁给你,你可知晓?”

“知晓,无意。”齐璟不假思索。

秦洵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松手转回去,又软骨头似的靠入他怀:“你这样油盐不进,听闻燕家很伤脑筋。”

齐璟失笑:“听谁说的?”

“秦子长啊,前几日幺弟子良初入御书馆,那天你午睡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他一趟,正好碰到秦子长也在,就在那跟他聊了几句。”

至于秦淮为什么会在那个时辰出现在他早不必去念书的御书馆,当然既不是担心秦泓更不是为了偶遇秦洵,大概只有少傅燕宁远心知肚明了。

那时秦洵还不怀好意地问:“大哥,当日中秋朝宴,燕少傅没事吧?”

秦淮睨他一眼,理了理衣襟,话中有话:“他不过是酒量差小饮即醉,并无大碍,何况当晚我陪同一夜未曾离身。”

秦洵兴奋:“秦大公子夜不归宿,荒唐、失礼!”

秦淮毫不客气反击:“秦三公子一连半月夜不归宿,荒唐失礼至极!”

秦洵就是从长兄那得到不少小道消息,关乎自己男人在皇城的风月债。

“又趁我睡着不打招呼地往外跑,下回捆起来。”齐璟这会儿心绪平和,并不生气,与他玩笑了一句。

“我知道错了哥哥!”秦洵照常乖乖认错下次还敢。

他拍拍马脖,又想起事来:“齐璟,我觉得不对,你说你向陛下讨来了这匹乌云踏雪,那陛下赐给你的马,怎么还能放在马厩里再任旁人选骑?”

齐璟颔首:“旁人自是碰不得。”

也就是说唯秦洵碰得。

秦洵了然:“你是不是听到老头子把我叫来上林苑就猜到他想怎么样,所以故意吩咐把乌云踏雪留给我的?你真了解我,知道乌云踏雪会最合我眼缘。”

齐璟笑而不语。

秦洵继续问着:“你是不是怕老头子揍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私下找过他了?什么时候找的?昨日晚膳才听他递口信叫我来上林苑,今日你又与我同行,你……”他福至心灵,“是你让老头子把我带来上林苑教训的?”

“我总不至于真看着你给镇国公跪几个时辰。”

秦洵玩笑时轻描淡写说给祖父跪几个时辰就能揭过,齐璟哪会不清楚,以镇国公秦傲的犟脾气,秦洵这不肖孙子仅仅给他跪几个时辰压根不足以叫他老人家消气,怎么说也会再让秦洵吃点皮肉苦,齐璟舍不得,中秋后他就往镇国公府递了谒帖,在某日早上秦洵还睡得熟沉时,他出门往镇国公府谒见了一回老国公。

秦洵轻拍着他横在自己腰腹间的手臂:“齐璟,这下你就不能说我了,我们扯平了,你也趁我睡着的时候不打招呼地往外跑!”

齐璟下巴搁在他一肩,附他耳畔轻笑:“好,我也知道错了。”

“那你跟老头子说了什么?”

“不过是与镇国公长谈一番,说服他放心将秦家托付于我,放心让你与我这权争当中的皇子亲近往来,我承诺他护得你与秦家周全。虽是费了些口舌,总归他是应了,只是他老人家还需提点提点你这孙儿才能放心,这才与我约定他过些时日和你我上林苑一晤。”

“放屁。”秦洵嗓一沉。

“怎么这样粗俗?”齐璟好笑。

秦洵修眉一扬:“再怎么说他是我祖父,我还能不知道他?老头子几十年的犟脾气,上年纪归上年纪,我不信他这么容易买你的账,你是皇子他也不会。你到底还怎么着了?是还承诺了他别的什么,还是……还是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不要瞒我。”

他头绪摸得隐隐约约不甚清明,但潜意识里直觉不止齐璟轻描淡写的这样简单。

“没做什么,如今事毕,你不必想这么多。镇国公他老人家现下的确是比从前好说话了。”齐璟将马速驱快了些,“走吧,回去叫厨子烤烤这几只鸟兔给你解馋。”

他不想让秦洵知道,也请求镇国公不说与秦洵,他那时一撩衣摆在老长辈面前从容跪地,仅以一个拐跑人家孙子的晚辈身份,向惊怒交加的长者噙起温良笑意,说话时万分诚恳:“微之与我已结连理,国公要罚,我以伴侣之身,愿代其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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