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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祁溪心底却跟有只落水猫儿似的,将水甩在竹岁身上仍是不满。他早该将这厢收到麾下的,如今甚么豺狼虎豹都进得来,岂不是败坏人兴致。一迳到了厢外,落水猫儿才换上高贵如雪痕的表情来,装作什么也不知推开了竹门。

陆怀森正盯着窗下,专注地出神,唇畔竟还带着抹浅笑。

果真让他猜中,牙疼的顾二少心中已是风雨欲来。

听回神的陆怀森叫他声,才回以诧异:“方才上来时竹岁与我说上头没人,哪料他这般糊涂,搅扰陆兄清幽了。”

竹岁该是楼下的小伙计了,陆怀森猜明白来替小兄弟说两句来:“谈不及清幽,许是人多,他一时忘了来罢。”

又见顾祁溪依旧笑着,立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心想自己好像夺人之好了,一时不知打哪儿升起了阵愧疚:“既顾兄也想来此用盏茶,若不介怀,与陆某共饮一盏?”

“正有此意。”

正有甚么意,也只有他一人知晓了,走近时头件事便是状似不经意的朝窗外看眼……

呵。

常坐的一处此时教陆怀森霸着,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对面一座,好在这时节,窗槛上隔着的茉莉都撤了下去,他亦是能一眼见着园里的。

园中只有个小花匠料理着藤条,还有个围着梧桐捡着甚么,心头受用片刻。

也不知空荡荡的院子有甚么好看的,劳他还能看得出神。

这时候绿袖另送壶茶来,将他常用的茶具请出来才退出去。顾祁溪浅斟杯茶,水正好七分高,留三分人情在。一片龙井从杯底旋着滚水浮到面上来,一如有人好转起来的心情。

“顾兄常来此地罢?”瞧他熟门熟路,连用的茶盏都是只尖足的,不与余人同。

“比起陆兄来,是要常来些。”

“我乃俗人,不比顾兄日日清闲雅致。”

顾祁溪但笑声,将茶盏在手上转着看两眼:“的确闲了些,只常在这楼上用用茶,看看窗外景致罢了。”

窗外的景致……陆怀森总觉得这位将这几字咬的重些,话里有话。

正这时候,木香园外传来了拍门的动静,人进园来两人齐齐看出去,只是个小花匠罢了,兴冲冲进了堂里。

顾祁溪捏着杯身的手松些,暗自呢喃句好没意思。

本无交集的二人,此时竟诡异地坐在了一张桌上,两臂之间寥寥数语后便是漫长的相对无言。世人说方桌比之圆桌,妙在不甚亲近,却能在对角间体会到微妙的平衡与慰藉,此时方桌前的陆怀森颇有此感,有感的却不在平衡与慰藉之上,而是在“微妙”二字上。

微妙……微妙的不适感,尤其是视线落在这位身上时。故而一会儿盯着鱼鳞骨灯看,一会儿又垂眼看照在旧漆木桌一角的光。

反观顾祁溪,恍若对面无他这人一般,冲杯茶来静坐,茶香浮动间,陆怀森总算按捺不住,出言将微妙的窘境戳破来:“时候不早了,明日尚要点卯,恕陆某先行一步。”

顾祁溪闻言将手上动作停下,冲陆怀森一颔首,谦和有礼道声“慢走”的话,陆怀森起身抚抚袖摆,总觉得他还有“不送”二字未说出口。

走出清月楼思绪总算活络些,在方才那位跟前,喝茶都难为人,常听人说他如何清闲好玩的,今日看来,自己与他果真非同类人。

路过木香园时脚步又渐停的趋势,想起方才在楼上的思量,眸子微垂下。

快冬月了,年也快到了,自寻不快的事当罢则罢才是。

**

再从清月楼出来已是快申时,清闲且明日不需得点卯的顾二公子脚步闲闲。将将用两只青铜爵换来扇窗的人宽心地瞧了眼桐油漆的木门,好似在瞧一个刚到手上的宝瓶儿似的。

垂花门下木香园三字应是不久前拭过的,干净的引得人多看两眼。来时未留心,这时候顺着木香园三字下去才见着踏跺根下生了株不知名的花儿来,深秋独茎直上。忽地笑来,还说甚么讲究人,如今连门面上升茎杂花儿也不差人拔了。

不过深秋带冬时候还开得几朵粉红花儿,倒也可爱。

指间触及到花儿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竟……青天白日里,竟蹲在人踏跺边儿上玩花儿?

顾祁溪嘴角笑意渐渐僵来,发狠地弹了下金灯般的花儿,粉红花娇滴滴地颤了颤。

撒了稚气后才好上些,预备起身之际却似黑云压城,忽暗了些,复而蹲下身。

少女的声音娇俏得紧,头一次在他头顶上响起:“不知我的山慈菰如何招惹了顾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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