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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长!”一个士兵跑步进来报告正在呼呼大睡的营头官,“国境线上来了大量流民。”

“流民?”天色还未大亮,宿醉未消的边防营头官打了个呵欠,脸上的横肉颤了颤:“哪儿来的?”

士兵汇报道:“南昭国反贼的方向,都带着包袱,还有不少拿着唢呐。”

营头官一听说是南昭国方向过来的流民,而且是从蒙九隆控制的地区跑过来的,立刻露出了轻蔑的神色道:“拿着唢呐?难不成想上我们诗朗昭来街头卖艺!呵呵,这些贱民大约是被大王们在巍山城杀怕了,脑壳发昏吧。老子本就瞧不上南昭国造反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今连他手底下的贱奴都不信他,活该他被撵成丧家之犬。”

见旁边几个军奴木讷地站着听,营头官一马鞭抽翻了一个,鞭子抽在了脸上,似乎打到了眼睛,那军奴登时惨叫着扑倒在地,捂着眼睛的手中鲜血直流,旁边的军奴们瑟瑟发抖,没人敢去扶起那个命苦的同伴。

营头官满脸不耐烦呵斥道:“备马,我去城里报告印卢军将!”他看了看那个在地上扭动着惨叫不已的军奴,又没头没脸狠狠抽了一鞭子道:“把这个没用的瞎眼畜生拉出去剁了喂狗。”

军奴们慌忙去马厩套马,无人发现他们转身低头的瞬间,眼里的绝望更加深重。

守卫边城的印卢军将,正是这位肥头大耳营头官的族哥,这座边城的主要职能是替诗朗昭的军队饲养战马,现在大王不在国内,山中无老虎,猴子享乐忙,一群军官们喝酒赌钱好不快活。

印卢醉醺醺的,还没醒酒,越说越来气,挥挥手骂道:“几个贱民而已,弄死他们还不像切瓜削菜一样,不用汇报土司了。走,咱们点兵去玩玩,把他们统统砍了,别耽误老子们喝酒!”

“好!”其余的将领们兴奋地叫嚷起来,杀人的刺激让他们眼睛发红:“看谁宰得多,回来大家给他敬酒。”

这个四国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诗朗昭,石昊亲自带了一只军队前来攻打。为了避人耳目,这一路急行军,他们都是在军服外面套了南昭国百姓的服饰,将刀兵弓箭藏在包袱里。

先遣部队已经假扮成流民潜入边防营地附近,弓箭手占据了有力地形,俱是拉弓引箭,集中精神严阵以待,对方的营地外面的田野就在射程以内,弓箭手精绝的目光和箭头粼粼的冷光辉映在一起,只等一声令下,箭雨齐发!

数千个流民歪歪扭扭互相搀扶着走向城门,弯腰驼背脚步踉跄,一望而知,他们路上跋山涉水吃了不少苦头,似乎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往梦想中友善的邻国走去。

石昊薄唇静抿着,盯着不远处那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他在赌,赌对城中的军将见到这群弱小的羔羊不会浪费箭矢射杀,而是开城门迎战。

离城门二百丈,对方没有射箭……

离城门一百丈,对方没有射箭……

已经到了弓箭射程以内!对方……仍然没有射箭,石昊松开了唇,嘴角勾出一个几不可察地弧度,眸中寒光一闪,大鱼上钩了。

这群“流民”是石昊军中最勇敢善战的先锋部队,领头的武朝参将见城门已经近在咫尺,同南昭国国的军将一个眼神交流,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大声用南昭国方言嚎哭起来。

他这一哭,其他南昭国人如得了什么号令一样,也用南昭国方言哀嚎起来,“流民”们停下了脚步,一齐朝着城楼上的哨兵作揖恳求,希望能放他们进去避难。

城楼上的哨兵看着底下这群人,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似乎等待着看一场狼群撕咬小羊羔的好戏。

城外的流民人群中一个人佯装卧倒,耳朵贴地仔细聆听,此时蓦然起身对参将道:“他们来了!”

“流民”们脸上痛苦疲惫的神色刹那间消失无形,几千个健壮的汉子直起了腰板,目露精光盯着那城门。

哨兵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对,他冲着里面喊叫了一声什么,然而他的话语被城中喧闹的马蹄声淹没。

大门“轰隆隆”打开了,还未完全打开,印卢便一马当先怪叫着冲了出来,紧跟着的是其它的提着砍刀的军官们,士兵们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流民”们见到里面的官兵举着刀出来,似乎被吓坏了,敏捷地转身就朝着一个方向跑起来。

如果印卢为首的这群军官们不是被即将到来的杀人快感刺激得昏了头,或者是被连续几日的黄汤泡坏了脑子,又或者没有在美女身上耗费那么多精力……也许他们会发现,这群“流民”不仅跑得异常得快,而且惊惶失措的时候竟然是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并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四处逃散。

可惜没有如果。

石昊看着坡下那场你追我赶,饿虎扑食的游戏,缓缓地举起了左手。

负责瞭望的兵士报告:“对方已进入我军射程!”

石昊面无表情地挥挥手,一声激越的唢呐声响起,山下那群跑得正欢的流民忽然向两侧分开,纷纷抽出武器,更有两队人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绊马索,结结实实地拦在马蹄前方。

军将印卢一个激灵酒醒了,拼命地拽缰绳勒住战马,然而已经太迟了,数十名将领马失前蹄摔在地上。

就是现在!

石昊手掌握拳猛然下压,数万弓箭手拉弓射箭,万箭齐发,像下雨一般砸在那片地上,诗朗昭的士兵瞬间死伤无数,鬼哭狼嚎地往后退,哨兵从瞭望台上落下来,像一只失速的麻雀。

石昊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逃回城里,随着数百只唢呐急促的野蜂飞舞的乐曲声,四面八方埋伏着的士兵们蜂拥而出,杀向阵地,迅速结束了战斗,一路杀进城里,消灭了这做城市所有的守军,全过程不到一个时辰,那土司被从午睡的床榻上拽出去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石昊大踏步走进城里,身上的玄色披风随着靴子有力地踩在石板路上飒飒而动,他环顾左右,见家家户户关门闭窗,街道上空无一人,便吩咐刘录道:“传令下去,不杀平民和奴隶。再去叫南昭国的人来,商议一下如何处理城中的后续事宜。此地不能久留,在风声走漏之前,我军必须乘胜追击攻下王城。”

王柏道:“我已经派人去接管城中所有的战马,此战之后,已经无须隐藏行踪,我军可走大路直取王城,半日可至。”

刘录嗫嚅了一下道:“天南王的属下们,已经把这座城的土司一家和所有的将领的家眷全部杀了。现在他们正在四处张贴天南王的讨逆檄文,说天南王光复全境统一五昭国之后,田税终身减半和徭役免除三年,还会释放所有奴隶,恢复他们自由之身,并且会分土地山林给他们……”

石昊听说蒙九隆的人把土司和将领们全家老小都杀了,虽然微微蹙眉,却并未阻拦,听到张榜贴的这些内容,他挥手道:“画这些大饼有什么用!去告诉他们,就说本王的命令!现在就给这些奴隶自由,把军奴们放出来,打开粮仓和库房,让他们把金银珠宝和粮食抬出来,自取一部分,余下的洒在每条道路上,任由人们拾取。”

“这……,这恐怕不妥吧?这样岂不是鼓励暴民哄抢。”刘录愣住了。

刘立跟上来拍了拍刘录肉乎乎的肩膀道:“这可倒好,我们刘家就出这一个爱读书的,还读成了书呆子。”

石昊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他面冷心热,对属下其实一直十分关照,回头看向刘录,淡然道:“本性逐利,乃是人之常情。”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柏此时也接了一句:“到手的鸭子飞了才心疼。”

饱读圣贤书,行为举止时刻按照儒者规范,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刘录老夫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王爷这是出了个阴招。

刘录恍然大悟地点头:“下官明白了,王爷此种计谋在土匪的黑话里,就叫“投名状”,又叫把他人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可以叫拉人上贼船、逼人上梁山……”

原谅这个书呆子吧,最近他正在写剿匪札记,存档供后世参考,一时间脑子里能想到的事情,全是跟土匪有关的。

看着石昊的眼神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黑,刘立忍无可忍地对着刘录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我叫你哪句难听说哪句!王爷您别跟这家伙计较,他这是脑壳被母驴踢了!”

刘录脸涨成猪肝色:“我才没有!”

刘立懒得搭理他,又陪着笑脸对石昊道:“王爷这怎么能叫阴招呢,这应该叫,呃……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话到嘴边想不起来了呢,哦哦,对对对,阴谋!阴谋!”

刘录腹诽道:“你这也没比我好听到哪儿去!你想说的是谋略吧!”

刘立一听就尴尬了,马上拍手道:“我想说的就是谋略!”

石昊冷冷道:“你脑子也被驴踢了吧?”

刘立麻溜地顺着杆儿爬,笑眯眯道:“对对对,属下的脑子被公驴踢了。”

王柏对他这没正经的样子忍无可忍,“你竟还能分得清公母?”

“那是自然。”刘立对着王柏一摊手,“咱有自知之明,母的看不上咱。”

王柏哑然:“……”

刘立见石昊似乎真得动气了,一直黑着脸,便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胡侍卫在就好了,她说什么王爷都爱听。”

听到这个名字,石昊顿住了脚步,望着清晨天空中耀眼的太阳,忍不住想起他心中那道破晓之光。

石昊勾起嘴角,流露出少有的温柔神情道:“这不叫阴谋叫阳谋,用她的话说,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刘立从善如流的竖起了大拇指:“胡侍卫说什么当然都是对的!”

刘立讨好地凑近石昊,拽着他的衣袖小声道:“王爷您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必然不会跟属下们计较的吧?”

王柏一脚把刘立从王爷身边踢开,不咸不淡道:“宰相是从一品,王爷是正一品,别的事不晓得王爷计不计较,你轻飘飘一句话给王爷降了一级,算怎么个意思?”

刘立:“……!”

刘立:“王爷,我真的可以解释!”

彼时诗朗昭的国主皮宿正率军队在南昭国杀人放火找乐子。

而石昊迅速处理好诗朗昭边城中的一应事务之后,大军夺了城中饲养的数万头战马,走官道直奔王城而去。

这诗朗昭在五昭最东方,可能是这片地方安宁的太久了,数千年来除了他们几个昭国小打小闹一阵子,从来没有被外来的敌人真正威胁过,所以皮宿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精兵,王城内守备空虚。

石昊手下的士兵们正因为清晨那一场胜利而士气暴涨,守城门的士兵被这些宛如天兵降世般、突然出现在城下大军搞蒙了,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便化作刀下之鬼。

石昊一路带兵冲进王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杀光了城内本就为数不多的守军,将诗朗昭所有的王室贵族都锁拿起来。

蒙九隆对进入王城之后的事情早有安排,他精心挑选了一大批有头脑有能力的,熟悉政事,可以把控局面的人员,在进攻四国的各支军队中都提前组建了一个建制齐全的临时政务营,现在这个政务营立刻全面接管了诗朗昭政府,各项事务按照计划进行的有条不紊。

之前在边城的时候,石昊那种立刻释放所有奴隶,以及打开粮仓和国库分发给奴隶和平民,所谓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做法,因为取得了肉眼可见的、极其优异的效果,也被这个临时政务机关的负责官员从善如流采纳下来,继续贯彻执行,并且派人将此事快马报告给蒙九隆。

有人提出异议道:“把粮食和金银财宝都分光了,国库不就空虚了吗?”

又有人附和道:“大王还要免除一半的田赋,若是不多留些金钱,恐怕不妥。”

那领头的官员却是个有远见的,大手一挥道:“大王常常说,民为重君为轻,民富国才能富,民强国才能强。大王还说过,百姓手里有了钱,也便是国家手里有了钱,因为百姓的钱就是国家的钱。大王虽然承诺免除一半田赋,但是丁赋,商赋这些税赋还要缴纳,只要国家安定下来,民生经济有好转,减免的田赋便可以这些地方找补回来。从长远来看,只怕国库不仅不会空虚,还有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

众人再无异议,照办去了。

诗朗昭其他的城池听说前两天自封天南王的那位南昭国王子,派了军队一天之内连续攻克两城,甚至还拿下了王城,锁住了所有的王族,瞬间被恐惧包围,绝望的情绪弥漫在整个诗朗昭的大地上。

但是不到半天又传来新的消息,说天南王的军队不仅没有屠城,不杀平民,而且释放了奴隶,甚至他们还给平民和奴隶发钱发粮食,非常非常多的钱和粮,还承诺将来要分给他们土地和山林。

之后的几天,天南王的军队又不费吹灰之力地攻克了几个军事意义重大的战略要地,进城之后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下诗朗昭的平民和奴隶们炸锅了,在他们的脑海里,这千百年来,但凡被敌军占领,就意味着可怕的屠城,如今这位天南王好像真的不一样,难不成他真是父神母神之子,故而爱护所有的父神母神后代。

原本恐惧至极的人们,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天翘首以待义军,见面打招呼的第一句话从:“敌人马上就要打来了怎么办?”变成了:“天南王的义军今天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

熟料石昊这时候停下了攻城略地的脚步,他周密部署之后,安心等着诗朗昭国主率部回国,他要请君入瓮、围点打援。

诗朗昭举国上下早已经人心思变,天南王的义军却迟迟没有动静。俗话说得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隔壁城市的奴隶们都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其他城市的奴隶们还在“南望王师又一年!”

这种巨大的境遇落差,导致越靠近义军驻地的城市越躁动不安,因为可望却不可及的感觉太焦灼。又在等待中煎熬了好几天,实在等不下去的奴隶们终于爆发了,他们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拿起武器开始造反,打算冲进衙门里杀死土司和权贵。

城中官兵们早已听说,天南王的义军每到一座城市,便把官兵杀尽,却从来不伤害平民和奴隶,这种消息让他们终日惶惶不安。现在奴隶造反了,守城的军将心思活络起来,觉得不如顺手推舟,于是消极地出兵意思了一下,由着他们杀死了土司,然后自己脱下军装扔了武器,一溜烟跑回家当平民去了,众官兵一看:土司都死了、主将也跑了,那咱们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是当平民好啊,不仅能保命还能分钱粮,何乐而不为?于是士兵们把刀兵撂下一哄而散,也回家陪着老婆孩子收拾箩筐箱笼,就等着夹道欢迎义军,排队领钱领粮食了。

一时间诗朗昭奴隶造反的消息此起彼伏,剩下的土司们害怕极了,于是他们也不等什么天南王义军了,干脆自己识相点换了城旗吧,又在城中四处张贴榜文,宣誓自己效忠天南王,主动释放城中所有的奴隶,拿出钱粮土地分给他们。

……

国力最强的诗朗昭尚且如此,前往其他四国的天南王义军同样捷报频传,短短数日之间,四国接连易主,悉数落入蒙九隆的控制。

那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四位国主,原本正在南昭国兴致勃勃地趁火打劫,如今从蒙九隆处得来消息,听说自己国内失火,宛若换了人间,全都大惊失色,慌忙带兵各自回国去救火。

诗朗昭国主皮宿原本半信半疑,他不信蒙九隆有这种实力,但是发去国内各地飞鸽传书的密信一封接着一封,每一封信都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应,皮宿这才知道真出大事了,彻底慌了神,为了加快速度,他命令士兵将抢来的金银财帛就地扔掉,全速前进回王城,掉队者斩!

皮宿和将领们快马加鞭,可怜士兵们只能跟着马儿在地上跑,因为国主有令“掉队者斩”,士兵们只好玩命地用两条人腿跟四条马腿比赛。

皮宿心急如焚,狂跑了将近一夜一天,中途几乎没有休息进水进食,如此激烈的运动,路上猝死的士兵不知道有多少,许多士兵跑着跑着一头摔倒,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皮宿到了王城外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四野都如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平静,仿佛蒙九隆故意传来的那些消息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一样。

皮宿和所有的士兵一样疲惫不堪,他望着天边血色的落日心情有些恍惚,这才想起,从他带兵进入诗朗昭境内,一直到回到王城脚下,完全没有遇到任何传言中蒙九隆的军队阻拦。

一个将领道:“大王,是否要进城?”

皮宿迟疑了一下:“城内是否会有诈?”

那将领想了一下道:“若大王惧怕有诈,不如先派一支小队进城查探,大王带兵回撤三十里,若是城内没有异样,再回城不迟。”

皮宿又累又慌,一时间没有什么主意,便同意了。

那军将便传令下去,命士兵们往回撤退三十里地,又派敢死队前去城内探查。

这些士兵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耗光了力气,大多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如今听说到了家门口也不能进去,又要往回三十里,一来一回就得六十里,都满心不情愿。但是被军官用马鞭抽打驱赶着,士兵们不得不勉强起身,整个部队哭叫声、呵斥声夹杂在一起,显得混乱不堪。

忽然有一只唢呐响起来,声音不大,但是与人声相比,这种乐器尖细的声音太好辨认了,皮宿愣了一下,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以为是幻听了。

紧接着,数百只唢呐一起奏起了激昂的乐曲,像是迎接初生的礼炮,又像是走进末日的丧钟。

四面八方的山野中、树林里、土坡后,黑压压涌出了无数的战士,像是觅食的狼群一样冲向了被围在中间的猎物,两只军队片刻功夫便混战在一处。

双方本就实力悬殊,石昊的军队是有备而来,皮宿的军队却是疲惫不堪,很快便溃不成军,兵找不到将,将找不着兵,只好惨叫着四散奔逃,疯狂的逃窜中,一旦摔倒,便被踏成肉泥。

只有诗朗昭的大军将带着王宫卫队还在勉强迎战,拼死保护国主,皮宿早已面无人色,他一边大叫着:“护驾!护驾!”一边努力想爬上马背自己逃走,可那马儿已经惊了,拼命挣脱缰绳想跑,皮宿两腿战战栗栗毫无力气,爬了几次竟然没有上去。

这时,随着声声骏马嘶鸣,山坡上出现了大队骑兵,一身黑衣玄甲,头上束着金冠的年轻将领一马当先,他用修长的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肚子,控制着战马的速度和方向,然后干脆利落的搭弓射箭,箭无虚发。

他一只接着一只的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白色羽箭,微眯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瞄准的速度快到似乎让人觉得他根本不需要瞄准,只是随意射出去便能命中敌人!

“护驾!”随着石昊的接近,皮宿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凄厉得不像人声,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老公鸡。然而已经没有人回应他,他身边五米以内的所有的侍卫,包括大军将在内,悉数命丧在石昊箭下!

石昊一夹马腹,跃马跳入了死人堆里,转瞬便到了已经瘫倒在地大小便失禁的皮宿面前,他微微俯身,像捡起一只死兔子一样轻而易举地把身材矮小的皮宿提了起来,闻道他身上传来的屎尿臭气,石昊皱了皱眉头,顺手将人甩给了身后跟着的亲兵,冷冷吩咐道:“带回去。”

石昊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寒光一闪,同时听到一声怒吼:“受死吧,狗贼!”

石昊反应迅速,反手射出一箭,正中那举起的刀锋,持刀之人只觉得手腕虎口猛地震了一下,手中刀便拿不稳落了地。

王柏此时也赶了上来,控制住那人,那人挣扎不已,双目血红,口中不停地呼和着:“放手,放开我,我要宰了他!我要宰了那畜生!你们为何拦着我!”

石昊转头望过去,认出这将领乃是南昭国乌蒙土司,他瞬间想起了巍山城屠城之事,明白了其中缘由。

石昊淡淡道:“乌蒙土司,此人如何处置,须得由你家大王决定。”

诗朗昭内必然还有忠于皮宿的势力,捏着他的性命在手里,这些人便会投鼠忌器,此人该死,但是现在还不能死,在肃清诗朗昭的暗流之前,他作为一只道具,也得活着。

王柏也道:“土司大人,即使要杀他报仇,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将他带回巍山城里,祭奠亡魂。”

乌蒙土司喘息了几口粗气,慢慢镇定下来,望向石昊道:“王爷请恕罪,是属下冲动了。王爷想必知道属下同此人有血海深仇,还请王爷恩准,将此人交于属下看管,属下必会死死地看好他,不叫他有一丝一毫逃脱的机会!”

石昊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乌蒙土司看了一会儿,周边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众人都有些紧张,以为秦王肯定会拒绝的,谁都知道乌蒙土司对皮宿的仇恨有多深,交给他看管,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片刻之后,石昊对乌蒙土司冷冷道:“在回到你们的临时国都的太平城之前,别叫他死了。”

乌蒙大喜过望,老泪纵横:“多谢秦王成全。”

前国主皮宿落网后,石昊派兵极速肃清了少数不肯臣服的城池,诗朗昭国土到此尽数在石昊掌握之中。

石昊召集手下将官们开会,宣布他不日将率领武朝将士们,带着俘虏的诗朗昭王族和权贵们返回南昭国,同时将南昭国随军的政务官们和一万将士继续留在诗朗昭,以整肃朝纲控制局面。

众人皆无异议,散会后王柏匆匆赶来,送来一封南昭国发来的军报,打开以后是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的信件,石昊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胡晓光的亲笔信。

胡晓光信上说,四国国主带兵回各国之后,在军中仍然一直寻欢作乐,侮辱折磨女子的蒙稳终于有些惶恐,稍微收敛了几日,似乎手足无措。

蒙九隆为了以大局为重,便派人前去劝降他,熟料蒙稳听说四昭国主先后都被蒙九隆的义军抓住之后突然癫狂了,不仅斩首了蒙九隆的使者,还带着剩下的所有兵将,发疯一样的强攻秀水城,发誓要屠了这座城给自己陪葬,蒙九隆已经带兵去救秀水城的百姓了。

胡晓光说,哀兵必胜,蒙稳这样不要命的疯狗,咬起人来威力无穷,不好应付。

胡晓光还说,蒙九隆这人虽然武艺超群,脑子也很聪明,但是他不是职业军人,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他把身边那些有战斗力的将领和士兵毫不吝啬地全都送到石昊的南征军里去了,现在剩下的部队大多数是老弱病残和辅兵,战斗力很弱。

胡晓光又说,蒙九隆现在面对的敌人还是自己亲叔叔,怕他会犯糊涂,所以希望石昊如果方便的话,能派兵回来支援一二。

这封信写得挺长,在石昊看来几乎每个字都缺胳膊少腿,所幸写得全是大白话,连猜带蒙倒是看懂了。

石昊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胡晓光让他回去,她现在需要他!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紧急的军令,石昊把信折起来往胸前的里衣一塞,马上安排下去,骑兵团和亲卫营即刻随他启程,驰援南昭国,给步兵团半天时间准备,下午开拨。

武朝的将士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令一下,立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

石昊策马疾行一个白日,等他到了蒙九隆的行宫城外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他吩咐属下们先去营地休息,自己急忙进城去找胡晓光。

当石昊来到行宫,听到侍女对他说:“胡小姐这几日忧虑难眠,今日刚刚睡着,请王爷稍微等待片刻,奴婢们这就去叫醒小姐,为她梳洗更衣”的时候,石昊又不忍心让人进去打扰她了。

“让胡小姐好好睡觉。”石昊跃上马背,傲然道:“有本王在,天大的事情也不必叫醒她,本王自会顶着。”

他策马转身离去,身后的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划出一道遒劲的弧线,抖出猎猎的声响。

石昊第二日早起,立刻进城去找胡晓光,想陪她吃早饭,不料来得时候胡晓光还是没醒。

这小丫头啊,八成这几日担心我,都没有睡过好觉。

石昊不由得露出了宠溺的表情,又想起了初见之时,她背着自己下山累坏了,倒在墓地里睡得香甜,把自己大腿当枕头打呼噜的情景,这件事八成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他笑了笑,再次吩咐侍女道:“就让她睡,睡到自己愿意起床再起来吧。若她醒了,告诉她我午间会再来。”

石昊回到营房安排完一应军务之后,刘立进来了,忍不住问道:“王爷怎么又不急了,原本不是火烧火燎的要去援救天南王的吗?”

石昊并没有责怪刘立来得迟了,只是淡淡道:“我没见到她之前,哪里也不会去。只有看到她好好的,我才能放下心来。”刘录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手中的文件,一边数落自家族弟道:“你都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怎么会知道,王爷早起便安排了一支骑兵做先锋,前去秀水城探路了,此刻八成都快到了,那后面的事情得看到军报才好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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