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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他们。”“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
严烟重新躺下,沈帅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小小春儿,又?如何?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过是为主子做事而已,即便她真的有能力毒死“他们”,那她也绝活不长久,到那时,沈家四口就是真的死不瞑目了。
“别想了,安胎要紧。”
是夜,严烟佯装睡去,春儿陷在此夜满满的黑暗中,捂着自己三个月大的肚子,无法释怀。
安胎?她的亲人都死光了,她如何?安胎?怎能安胎?
公公婆婆被毒杀在桌案,她被吓得?不知所措,是沈玉姐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告知她:“逃!带着那一包金瓜子……逃!”
那一包金瓜子,足足有十两,是宫里大人对沈家丧子的补偿。
可最终,春儿没有拿走那份补偿,对她来说,那份补偿是对她的羞辱,她虽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做人的道理,一家五口的希望,难道就只值一包金瓜子吗?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只是闲暇时的一个消遣吗?
不,不是的,那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爹!是这一辈子不可抹去的存在。
更何况,沈家两位老人和沈家姐姐对自己是如此的好……即便她此刻没有怀着沈家的孩子,她也是要为他们报仇的,恨只恨,自己此刻怀有身孕,不能妄动。
那夜,春儿没有逃,也没有带走任何一粒金瓜子,她躲在鸡笼里,屏住呼吸,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搬尸,运尸,直至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天,她去到的自己平日看诊的孙家药房,不为安胎,只为求购一包毒药,她所求不多,只要能毒死那天来搬尸的五个人就好。看诊的孙大夫大惊失色,他怎会卖她毒物,可她的故事太过凄惨,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孙大夫也只能随她去了。
“我家库房药草多,容易招虫子,所以后院种了几棵备有杀虫的毒草,这毒草的花冠是漏斗状,有橙色,也有黄色,花冠管口长有红色的斑点……春儿姑娘路过后院时,切记不要踩到。”
春儿一一记下,以有孕之身,对孙大夫行了一个大礼,权当拜别。
她是去赴死的,那份毒药为他们,也为自己。可当她准备回到家等他们时,她的家都被烧没了!她想要冲上去和他们拼命,可是她的两条腿却没有力气?再上前,原来死远比她想象的可怕,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分明感觉腹中胎儿在踢打自己,这本是好事,却让她泣不成声。
直到一个女子来到她身边,拽起她,便向巷陌走去。
那双手,温暖有力,那步伐,坚定?向前,她一时忘记挣脱,任由她将自己从那幅人间残像中拉了出来。
许是察觉到春儿不安的情绪,严烟借着“睡意”,握住了春儿的手?。
春儿被严烟吓了一跳,又?连忙屏住呼吸,她怕吵醒了严烟,也怕吵醒了此刻的梦……眼下,她并不孤独,腹中胎儿尚在,一旁恩人相守,此刻除了不可避免的悲伤以外,这份幸运对春儿来说已经好的就像一场美梦……
还?能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吗?
夜深了,春儿呼吸渐渐稳定,已然睡了。
严烟睁开眼睛。
自那天起,春儿便一直以未亡人自居,所行之事,皆被她称为复仇之事,包括她腹中胎儿未来的命运。
这副倔强的样子,虽然看起来有些蠢,却蠢得可怜,蠢得可爱。
严烟握着春儿的手?,忍不住轻叹一声,也不知道是自己心软,还?是自己可怜,最后竟然是和春儿一起讨生活。
要知道,她自出生长这么大,从未握着这般粗糙的手?。这是务农的手?,十指纤纤的形容与它毫不相干,其粗糙的程度,甚至远远不比藏茧的武者或者握笔的文人,这才是真真?正正,凡间女子的手?。
这也是严烟起名严烟的意义,她要看遍人间烟火,才不虚此行。
与严烟相比,春儿是个十分勤快的人,即使挺着肚子也不忘找一份工——为隔壁刘大娘织布。
严烟自愧不如,出门在城郊寻了一圈,最后只在城门附近的茶馆里找到一份说书的工作,茶馆老板乐于合作?,没收她一个铜板的场地费,她说几场就赚几场的钱,一天几场下来,捎带着茶馆的生意也比以前好,茶馆老板也很是满意。
为了多挣一些,也为了避免和春儿相处尴尬,严烟整天泡在小茶馆里,只有茶馆打烊后她才会回来睡觉,捎带上一只烤鸡,烤鸭或者烤鸽子。
“怀胎十月,很辛苦的,你要吃好一点。”严烟一如既往的大方。
春儿吃了严烟带回来的东西,第二天会帮严烟洗衣服。严烟不会洗衣服,从来都是过一遍水直接晾干,即使拧也不拧干,总是滴在地上一大片水渍。这样的劣习直到有一次春儿踩了沾水的地方,差点踹倒在地,吓了严烟一身汗,这才改掉。可即使是用心想改,也并未那么成功,严烟最后还是不会洗衣服,她只是学会了如何?拧干衣服。
所以认真?算起来,与其说是严烟照顾春儿母子,还?不如说是春儿在照顾严烟,总而言之,照顾彼此,逐渐已经成为彼此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然而这样和谐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某日,隔壁的刘大娘收下春儿织好的布,给了工钱,又?送了两只猪蹄给春儿补身子,春儿谢过刘大娘,在回屋的路上,捂着手?里热乎乎的油纸,想到了严烟。于是她迅速锁了门,提着热乎乎的猪蹄给严烟送去,她想要同她一起分享这份温暖,不料却在茶馆里,听到了她所讲的故事。
那是她第一次听她说书,也是最后一次。
“这位沈公子所中之毒十分诡异,他的身体就像枯萎的木柴一样,可脸却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好像是那下毒者特意为了让人认出尸体一样,尤其是他的四肢!虽然七零八落,头却是十分完整……”
春儿远远地听了几段,不过这一段,就已让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摔了手?里的猪蹄。
什么恩人!都是坏人!拿旁人的伤心事作?谈资!可恶!简直可恶!
春儿“远道而来”,还?未落座便气呼呼地转身回去了,严烟的视线后知后觉地落过来时,只看到春儿负气?回去的背影……唉,等会儿回去要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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