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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时又开始作怪,入冬后冷得出奇,却一场雪也不见。

临近年关之际,竟突然下起雨来。

转天便是二十九,雨越下越大,玉带河的水一时泄不尽,眼见着也漫涨起来。

闪电斜斜地划过天际,光熠处映出城楼上“东安门”三个大字,闷雷掩住了锁启的碎响,沉重的大门随之隆隆而开。

上百名褐衫罩甲,腰悬雁翎刀的校尉鱼贯而入,践踏着浅积的雨水,快步冲过皇恩桥,绕过禁宫外的护城河,折转向西,循着高大的红墙一路到尽头,再从暗门而入,由侧面的墩台上了跑马道,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五凤楼的廊庑间。

不经意间,一个黑影又从暗门中退了出来,扬手将一串银亮的物事投入窨井中,随即纵身而起,踏着泛起的微波,从护城河上横掠而过,急奔向对面的外监值房。

漫天乌云沉压,四下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里的一扇小窗仍亮着微光。

那黑影落脚在房檐上,翻身跃下,抬手在窗格上轻敲了三声,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咳嗽,这才推开窗扇,蹿身而入。

狭小的房内一片寂然,他也没敢出声,将窗掩好,这才趋前单膝跪地。

萧靖坐在方桌后没抬眼,拈着簪银小铲,挑出几样灰末掺入钵内深檀色的香膏中,细细地搅着,闭塞的房中充斥着一股说不清浓淡的檀香味儿。

“人都带进来了?”

来人浑身早已透湿,雨水顺着罩甲的鳞片扑簌滴落,头却伏得更低:“回督主,统共一百二十七人,都是羽林卫属下,小的引他们上城藏了身,外头的只道是换防,瞧不出破绽,连暗门的钥匙也被小的丢在河里了。”

萧靖淡舒着眉没什么表情,微一颔首:“咱们这边呢?”

“督主放心,白日里便也安排下了,宫里的规制羽林卫那边不晓得,只有咱们知道,绝不会察觉的。”

“行了,你去吧。”

他仍不抬眼,搁下铲子朝钵里加花蜜。

“督主……”

旁边的吕承安一直蹙眉不展,这时终于忍不住凑上前道:“那头光靠这百把人虚张声势倒还行,但也撑不了太久,时候一长,若是宫里各处还没动静,难保不叫人生疑啊。”

“咱们用不着操这份儿心。”萧靖先凑近陶钵闻了闻味道,然后撂下银匙,拿直押拓起香膏。

“五凤楼那里前后就是一条道,只要没漏了人出去,一时半会儿且不会被发觉,要是真耽搁久了还闹不出名堂来,自有人着急。”

说着又呵然轻笑:“要不这么着,就说北境军情紧急,京城要严加戒备,以防奸细和民变,宫里不必留那么多人,除了各门值守以外,其余的全都撒出去候命。”

“督主,这……这怕不成吧?万一……”

吕承安抽着脸失口一惊,见他眇着眼瞥过来,又怯怯地闭了嘴。

“没什么万一。”萧靖把拓平的香膏压出半指长短,笔毫状的一颗,“宫里才多大地方,再怎么折腾也是小打小闹,咱们只要守好了陛下,一切便都好摆弄,里头松快了,外面才好用紧吃上劲儿。”

“外紧内松……”吕承安似懂非懂地喃喃自吟,忽然眼眸一亮,“奴婢明白了,怨不得督主如此安排,又叫龙骧四卫暗中移防。”

萧靖淡声轻呵:“安排得如何了?”

“回督主,昨儿就办妥了,奴婢照吩咐让从每卫悄悄抽调人手,换了东厂的衣服,神不知鬼不觉入了城,到时一声传令便能立时进宫。”

吕承安这次话接得快,才说完脸上又现出一丝犹疑:“可人究竟还是少了点,倘若其它几卫一同大军围城,到时只怕杯水车薪,宫里的围解不了,还落下……”

他没敢再往下说,只在一旁看自家督主的眼色。

“你虑得倒也是,可眼下咱们只能这么着了,况且这时大事儿,总也不能由着咱们全干了。”

“……”

望着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吕承安心里不自禁地打起鼓来。

“我早前说过,人不来齐,这台戏便唱不得,别忘了还有人没到呢。”萧靖唇角蕴着笑,拿金箸给香膏开孔。

吕承安正闷头琢磨着,外面忽然响起轻促的叩门声。

他走过去挑开闩,只将门拉开一条窄细的缝,外头雨地里的东厂番役立时近前耳语。

才刚说了一句,吕承安脸上便现出惊异之色,听完之后抬手挥了挥叫人退下,重又将房门掩好,转回来到萧靖近旁,低声报道:“督主,有探报,颍川王殿下离京师已不到两百里了。”萧靖眼底的光也随声一亮,狭眼笑了笑,并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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