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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延和帝这时却没听出那丝异样来,望着他问:“现下你知罪了么?”“回主子,老奴知罪。”

谈闳直起身,那双膝盖似乎已捱不住分量,只能拿手撑着。

延和帝眼中闪过悲悯,但依旧掩不住怨愤:“太子谋反,颍川王遇害,一场宫变害死朕的两个亲骨肉,这是因谁而起,是你!是你!单凭这一条,拉去西市凌迟,再灭你家乡满门都不为过!你知道么?”

“回主子,老奴知道。”

谈闳依旧淡淡的回答,像对这种谈话意兴阑珊。

“为什么!”

延和帝终于忍不住,猛地将手中的玉杵砸在金砖上,登时崩得粉碎。

“四十多年了,朕何时真将你当做奴婢看待?假的,全是假的,口口声声叫什么主子,到头来不过是个任你愚弄的蠢人,朕到底何负于你?你说,说啊!”

窗外狂风大作,浪头似的从外面涌进来,直棂窗被鼓得呼扇摇动,哐哐作响。

谈闳正迎面当着风,本来伛偻的身子却莫名挺得格外直,双眼几乎狭成一条线,冷冷望着狂蛇乱舞的帐幔中那个浑身颤抖的人。

终于到了这一刻,抛开一切挂碍,把深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他呵然轻笑,慢慢启开干瘪的唇,风立时便刺了进去,舌齿间一片冰凉。

“主子可还记得当年在慈庆宫的事儿么?”

延和帝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尚为储君之时,却猜不透是什么用意,凛眼道:“怎么,莫非朕做太子时,你便心存不忿,却隐忍到这时再来还报?”

他口气像顺势反讽,实则也觉不大可能,并没真作如是想,只为引他的话而已。

谈闳摇了下头:“主子如天之恩,老奴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从前如此,现下更是如此。但请恕老奴斗胆说一句,当年在慈庆宫曾有一个人,主子确是有亏负之处。”

延和帝闻言面色一窒,凝聚的眸光忽然变得散乱无神,缓缓飘移,似已神驰在外,陷入悠远的回思中。

“你……说的是她?”

见他眼中现出欺伤来,谈闳面色依旧平淡,把哀泣藏在眼底:“主子若是重情念旧的人,自然还记得太子妃殿下。”

他没再说下去,延和也默然无语,四下里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呜咽,仿佛是悲鸣一般的倾诉。

“不错,确实是朕负了她,当年若不是朕一时糊涂,错怪了她,她也不至受了委屈冷落,投了液池自尽,可怜她肚子里还有朕的皇儿,也跟着一起去了……”

隔了好半晌,延和帝才幽幽叙道,微红的眼眶中已泛起莹亮。

谈闳苍老的脸上也抽了两下,喉间蠕动:“太子妃殿下是否是自尽而亡,老奴不敢妄言,但世子却没有随着一同去,如今也好好的活在世上。”

他声音有意无意地拔高了几分,听在延和帝耳中如同洪钟大吕,只震得浑身一颤,苍白着脸,惊诧莫名地望着他。

“你说孩子还活着……不可能,这怎么会……”

“主子忘了么?那日是七夕大典,燃放河灯之际,谁也没在意……后来是老奴带人抬上来的,当时孩子已近足月了,装殓的时候是老奴亲自动的手,仰赖上天庇佑,那孩子竟然平安无事,老奴于是便存了个私心,没向陛下禀告,也没敢把这孩子留在宫里,起初那几年便偷偷养在外头,直等到五岁时才借机带回宫来,斗胆叫世子隐姓埋名,假做名奴婢伴在主子身边……”

“你说……你说的是……萧靖?”

延和帝瞪着眼,神情犹如痴傻一般,脸白得已不见半点血色,忽然又面色泛青,抬手捂着左胸揪紧,腰间一松,仰面歪倒下去。

“主子天纵圣明,不用老奴多说,至于欺君罔上,也尽可以治老奴的罪,但太子妃殿下在天有灵,若知道主子丝毫不念血脉亲情,呵……”

他还未说完,延和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在那里,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只是茫然望着眼前被风拂乱的帷帐。

作者有话要说:督主:我,皇族正根,嫡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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